秦施华皱眉,原本让她去给秦施然道歉的想法只能暂歇。
她这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此时再刺激她,难保她不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但是秦施然那边又不能不交代。
秦施华坐到她对面,苦口婆心道:“你算计三妹,本是你的过错,怎的三妹不如你所愿当众出丑,便是三妹的不是了?”
她本想好言相劝,却没想到秦施雅突然暴起,用力一拍桌子,猛然起身,咬牙切齿道:“不行!谁都可以是郡主,她就是不行!她凭什么?”
秦施华被她吓了一跳,一时语塞,愣愣看着她。
她竟不知她怨恨三妹到此地步。
“我现在就要去撕了她那张脸,我看她还有什么可倚仗的!”秦施雅已经全然失了理智,扭头就往外冲,被秦施华拽住袖子,使劲扯了回来。
若真让她闹出去,指不定要有多丢人。
反手一巴掌甩在她脸上,耳光清脆,勉强唤回她几分理智。
秦施雅不可置信跌坐在地,半晌,捂着脸低泣出声。
她恨啊,恨秦施华生来就是嫡女,生来就比她尊贵。更恨秦施然,跟她娘学了一通勾引男人不入流的手段,偏偏只因为生的好看无往不利。
她也是秦家的女儿,她不比她们差,为什么总没人能看到她?
秦施华看着她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做好了决定,“无论你怎么想,我们到底是一家人。你们私下如何闹,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但你今日摆在明面上,就是丢了国公府的人,置全府颜面和安危不顾,让你去跪祠堂,你可有异议?”
看似罚了,其实顶多让她跪上一天就找借口放人了,还能让仆从送饭送水过去,有人照看着,总比不管不顾关在房里三天要强。
但秦施雅现在显然没有功夫理解她的良苦用心,自暴自弃道:“行,怎么不行,你们从来都向着秦施然,现在她成了郡主,当然更不能受委屈。”狼狈起身离开,却在秦施华看不到的地方,眼神愈发怨毒。
知道她心里憋着气,秦施华看她低落的背影欲言又止,想追过去劝,最终没能说出口。
因为父亲偏宠柳姨娘,秦施雅确实受了不少委屈。有些事不是秦施然不主动和她相争,秦施雅便能得到和她平等相待的。
夏宁紧追着秦施雅去了,秦施华也和春莺吩咐:“走吧,去吟霜阁走一趟。”
既然秦施雅不愿意去道歉,便只能她这个做长姐的来善后。走到一半,又让春莺回去取了一盒金银棵子一并带去。
所以秦施然才刚送走柳姨娘,还未松口气,紧接着就出去迎了秦施华进来。
她还以为是来说道她误收血玉簪一事,一时坐立难安。
反而秦施华淡定饮茶,半晌才说明来意。
“三妹,今日之事是你二姐对不住你,不过她终究是你姐姐,你又是有惊无险过去。我特意过来代她向你道歉,希望你别计较。”
说是道歉,其实语气不容置喙,她如此说,就是想让事情终结于此,不希望秦施然后续再追究。
秦施然听着不舒服,但只是这件事的话,稍稍放松下来。
无论如何,秦施雅算计她在先,凭什么只因为她没被算计到就不能计较?天下哪有这般不讲道理的事情。
她的不忿在秦施华的意料之中,直到春莺将一盒金银棵子放到她跟前,秦施然眼中瞬间闪出光亮。
又听秦施华道:“这次也是因祸得福,还未恭喜妹妹新封郡主,这是天大的喜事,我和你二姐备了份薄礼,特来贺你。”
说得好听,秦施然哪里不知道以秦施雅的度量,怕是早就气死了。这些都是长姐准备的,是祝贺,也是安抚。
不过她正是缺钱得紧,这份礼可是送到她心坎上了,美滋滋地收下道谢,喜笑颜开。
“多谢长姐记挂,本都是一家人,我也不会真的对二姐怎么样。”说着捏起盒中的一个,放在手里把玩,怎么看怎么欢喜。
秦施华看她收下也是松了口气。既然收了,就代表她不会再追究此事。
二妹三妹都不是好相与的,她也没想到三妹这么好说话。无论如何,这件事总算是画上了句号,也不怕府里日后再因此事而闹起来。
“不过长姐,我不去触二姐的霉头,但若是二姐主动来招我,我可也不是怕事的。”秦施然送秦施华出门,临别时又提了一嘴。
从小到大她们哪一次矛盾,不是秦施雅先挑起的?有时秦施然也好奇,她究竟哪里惹了二姐不快,让她恨不得除她而后快。
“放心,她没功夫找你。”秦施华低声答。
她早想好了,等秦施雅从祠堂出来就送她到南山寺清修,什么时候彻底磨平了她的性子,什么时候再接回来。
其实母亲和她都清楚,秦施然不爱惹事,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柳姨娘满意。京城小姐不待见她,嫉妒排挤她,每每在外头受了委屈,秦施然也从不回家说,都是默默忍着。
家中纠纷不断的根源在秦施雅,念及平姨娘不受宠,连带着她在府中也受冷落,她们才多般容忍。但如今看来再纵容下去,怕是要酿成大祸。
得了长姐的保证,秦施然才放下心来。
送走秦施华,秦施然回房将那盒金银棵子递给秋允,吩咐道:“秋允,你挑出来两三个,剩下的明天全给义兄送去,说是帮筱儿的。”
秋允抱着盒子有些犹豫。她们小姐刚拿到手还没捂热呢,这就要送出去,肯定还是有不舍。
“季小姐皇恩浩荡,哪里需要小姐操心。”秋允不情愿道。
就算季笙筱行事荒唐,不着正道,但看浮云楼精致的装潢也知道她不是缺钱的人。
从前皇帝欣赏季笙筱的才华,现在是看在去世季将军的面子上,一直都对她极尽包容。
秋允不甚喜欢她家小姐这个朋友,季笙筱落得如今这个境地,是自己把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现在又要出去做生意,在秋允看来就是瞎折腾,自家小姐还要帮着胡闹。
见她不情愿,秦施然无奈敲了下秋允的额头,解释道:“筱儿是我的朋友,她的事就是我的事。钱多钱少的,是给义兄表明我的态度,让他多帮帮筱儿。”
说完默默叹了口气,筱儿她过得太苦了。
外人只能看到她享受着逝者的光,却好像都忘了死去的都是她血脉相连的至亲。刚从战场回来的几年季笙筱几近崩溃,她固执地将家人的死归咎到自己身上。
是她锋芒毕露,名声过盛,惹敌国忌惮,又无防人之心,丢了火炮设计图。自己亲手设计的武器葬送了全家人的性命,她如何能接受?
若非她是季家最后的血脉,是季将军拼死才护送她离开,她怕是早就跟着一起去了。
因为季笙筱是天才,所有人都推崇她,而在他们发现她达不到他们期望的时候,便弃之。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从高处跌落泥潭,所以秦施然每每看到开朗乐观的季笙筱,就会想起她万念俱灰的样子,不免心中一阵钝痛。
什么天才不天才的,只要她能开开心心地生活就好。
秋允见自家小姐坚决,又因为自己的犹豫伤神,着急应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小姐,我明日一早就送去,你别伤心。”
翌日清晨,秋允刚到和顺楼,刚好碰到同样过来商谈的季笙筱,显然十分重视和苏聿凡的合作,才会亲自离宫见面。
“季小姐,秋允?”苏聿凡从二楼下来,显然季笙筱的到来他早有预料,而看到秋允则是十分惊奇。
秋允上前问好,笑着将盒子递给苏聿凡,“苏老板,这是我家小姐特意叮嘱送来的,想着您和季小姐的合作若成了,也好讨一份。”
都是聪明人,谁又看不出秦施然的用意。
季笙筱心里一阵暖流,但更清楚秦施然在家里的处境,她能拿出这么多钱肯定不容易,首先就是要拒绝:“快给你家小姐拿回去,我这儿什么好东西能少得了她的,”
若不是秦施然坚持,秋允当然乐于收回去,只是看她家小姐那个态度,真拿回去了,又指不定要怎么担心。既如此还不如花点钱。
怕季笙筱推脱,径直递到苏聿凡手中,“多少是我家小姐一份心意,还望你们别嫌弃才好。”
苏聿凡看出她的态度,既是秦施然的意思,也不想为难一个侍女,示意侍从接过,又跟季笙筱解释:“季小姐送来的东西我看了,东西是好东西,我愿意做这门生意。然儿送来的,就当她是投了钱,以后生意赚钱了也分红一份便是。”
是说给季笙筱听的,也是让秋允听见,去回了秦施然让她放心。
季笙筱才不再推辞。
她对自己的东西有自信,绝不会让秦施然血本无归。
苏聿凡让人带季笙筱到二楼雅间小坐,详谈合作的细节。季笙筱犹豫了一瞬,看看被晾着的秋允,又看看没有和自己一起上楼打算的苏聿凡,很快便领会到苏聿凡是故意支走她,想必有什么不方便她知道的。
他和然儿关系好,季笙筱对他也放心,不多好奇跟着小厮上楼,留给他们俩说话的地方。
秋允本想就此辞行,疑惑地看向拦住自己的苏聿凡。
“你家小姐知道外头的事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