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王朝唯一的郡主,是出身江南世家的昭平郡主,那是正儿八经有荫封,享食邑的郡主。长宁郡主虽只是虚名,却也足以显示荣宠了。
消息传出去的时候,秦施雅刚包好了伤口,气度全失,竟忘了身边的秦施华,一拳锤在桌子上,伤口又开始出血。只是此时心里的怒意已经让她没工夫留意伤口的疼痛了。
没让秦施然出丑也就罢了,竟然让她封了郡主,她怎么配?
不就是会跳舞吗?谁还不会了。全然忘记之前秦施然学舞时,秦施雅偷来柳姨娘给秦施然准备的食谱,照着吃了三天饿晕了过去,从此再不提和秦施然一起学舞的事。
一时气急就想回去,被秦施华眼疾手快拽了回来,狠狠剜了她一眼。
还嫌她惹出的事端不够多吗?
又庆幸她把秦施雅拉了出来,不然在殿中秦施雅不一定要怎么闹。现在在外面不好发作,等回家有她好果子吃的。
今天是秦施然瞎猫撞上了死耗子,不仅会跳,还能重现常乐公主当年的风采,这才安然度过。若是不成,殿前失仪,那后果秦施华根本不敢想象。
秦施雅自己没脑子,大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秦家三个女儿都还未出阁,她究竟知不知道毁了秦施然对她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
大殿内,国公夫人给秦施然使了个眼色,上前带她领旨谢恩,皇帝又客套地夸奖了秦家教女有方,三个女儿都出落得大方标志。秦施雅不知情,知道了也只顾着恨得牙痒,根本注意不到这一句夸赞对她以后择婿都大有助益。
眼见宴会气氛逐渐回暖,秦施然依旧安分坐回去吃东西,极力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无奈刚封了郡主,哪是她想躲就能躲过的。
皇帝早有主意,貌似开玩笑地提起:“小谢不是还未娶妻?今天可有看中的,你尽管说,朕为你做主。”
其实揣着明白装糊涂,就等着谢怀卿开口,他下旨赐婚。
谢怀卿沉思一瞬,才放下筷子起身,目光落在秦施然身上。秦施然注意到以后大气不敢出,似祈求地望向谢怀卿,希望他千万别口出什么妄言。
这个时候看向她,可不是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可是还没等谢怀卿开口,宴会的门突然打开,风尘仆仆的太子大步踏入,先和皇帝太后问安,殿中人的注意也瞬间被转移过去。
“路程遥远,儿臣昼夜兼程赶回来,想与父皇和太后团圆,没成想还是迟了片刻,望父皇太后恕罪。”言语铿锵有力,同时不着痕迹地瞥了谢怀卿一眼,眼里不乏警告之意。
只是谢怀卿完全没被吓到,装得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从容不迫又坐了回去。暗暗思索,原是还有一个月左右他才该回来的。
太子殿下这般匆忙赶回,可是下血本了。他绝对不信只是为了赶上一个不痛不痒的中秋宴。
眸光微敛,此时秦施然面色发白,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比起当众献舞,好像太子更令她感到害怕。
现在求赐婚显然不是个好时机,不过他也不急于这一时。
她身边那群讨人厌烦的东西,他会一个,一个地赶走。
思及此,谢怀卿的微笑越发纯善,漫不经心扫过宴会上一直盯着秦施然看的贺言齐和连景,最后落在已经落座的太子殿下身上,两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却是谁都不肯让步。
和太子寒暄一阵,皇帝才惊觉冷落了谢怀卿,重提起时谢怀卿不在意一笑,“确有一心上人,只是还不知那姑娘是否心有所属,只怕要暂时辜负陛下美意了。”
皇帝笑得爽朗,到底是年轻人,搞这些情情爱爱的,“好,朕说话算数,等你的好消息。”
宴散时秦施然隐隐感到身后一阵凉意,回头就是谢怀卿不怀好意的笑,还有太子阴恻恻的目光,赶紧拉着季笙筱逃也似地跑了。
她原在京城只有太子一人需要躲着走,今天又多了一位,简直造孽。
等彻底看不到后面人的身影,秦施然才慢慢停下,季笙筱怪笑着戳了戳秦施然的腰,痒得人连连后躲。
玩闹着说道:“我们然然这是在躲谁呀,连小将军还是你的言齐哥哥,总不会是……谢世子吧。”
都知道谢怀卿琴艺高超,但谢怀卿可是甚少当众抚琴,今天不仅弹了,还甘心给秦施然陪衬。让她看,这两人肯定有猫腻。
“好筱儿,你可快别胡说了。”秦施然闻言赶紧上前捂了季笙筱的嘴,又谨慎检查了四周没有旁人,才松开她。
季笙筱嘴上一向没个把门,还经常说些她无法理解的话,得亏她们是好姐妹,要不季笙筱早就疯名在外了。
连景和贺言齐哪里是她需要躲的,拿捏他们两个,还不是手拿把掐。谁让没一个争气的,但凡他们两个有点本事,等不到太子述职回京她就能够风光出嫁,她想太子再怎么荒唐不会强抢人妇,也不会一不小心招惹了谢怀卿那尊大佛。
将开宴之前假山发生的事跟季笙筱说了一通,边说还不忘抱怨:“看着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没想到都是装的,世日风下!道貌岸然!衣冠禽兽!”
“好好好。”季笙筱看秦施然骂个没停,连忙摆手插嘴。
秦施然怎么说都是高门小姐,骂人都骂不出花儿来,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听着跟撒娇似的。
重要的是谢世子若就是看上她们然然了,人也真像秦施然说得那么混蛋,秦施然想跑也跑不掉啊。
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一直躲着他?”
秦施然顿时气卸了一半,恹恹回道:“走一步看一步吧,他暂时又不能拿我怎么样。”她还要忙着给自己找新的后路,哪有多余的心思管他。太子殿下已经回来了,娘亲肯定又该绞尽脑汁把她往太子殿下那里推。秦施然感到一阵无力。
若是恩师大人在,肯定会告诉她该怎么做吧。
想起恩师大人,秦施然眸色都温软了几分。
彼时她还只是国公府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庶女,整日被娘亲逼着练舞。这不能吃,那不能吃,身上时常青一块紫一块的,长姐都没有她过得累。
但是长姐学的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也跟着学过,才学了几天确有成效,却远不如长姐,娘亲确信她在这条路上永无出头之日,迅速改变了策略。
她一向什么都听娘亲的,宛如娘亲手里乖顺的木偶。
正恍惚着,围墙外传来小女孩放纸鸢的欢笑声,秦施然不由投去艳羡的目光。
围墙上少年的轻笑十分突兀,秦施然一惊抬头,霎时愣住。
白衣少年郎,端的是一个风流倜傥,潇洒肆意。
少年利落翻下围墙,从院内的树上摘下卡住的风筝,许是邻家小姑娘不小心掉过来的。
眼见人又准备翻回去,秦施然亮了一瞬的眸光很快暗淡下去,只是一直灼灼盯着他手上的风筝看。
少年临走时又迟疑了。
“想要啊,那送你吧,但是今天的事记得保密。”
把风筝丢回院内,纸鸢轻飘飘落在地上。秦施然警惕着不敢过去,踌躇迈出了一步,最终又退回去,两人无声僵持着,看得少年十分无奈。
他们一家搬到这里许久了,他时常没事就躺在房顶吹风,正对着邻居的院落,对秦施然有所耳闻。
明明和他小侄女差不多大的年纪,怎么过得这么苦呢?
没拿回风筝,一想到待会儿回去小侄女肯定又没完没了地哭闹,两相对比,少年看此时一脸怯懦,粉雕玉琢的秦施然更顺眼了几分。
他看人一向准,更明白为什么秦施然她娘亲肯费这么大功夫培养她。假以时日,这副倾国倾城的相貌必定掀起风波。
“想要的就要去争取。你看你这么漂亮,只要你开口,我肯定会送你的。”少年将秦施然夸得脸颊微红,才翻身离开。言至于此,他不是爱多管闲事的,秦施然未来怎样还是要靠她自己。
等那边彻底没了动静,秦施然才小心走去捡起掉在墙根的风筝,拍掉上面的尘土。
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种话。
不觉想起前几日从书中读到的句子,“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娘亲只会拿《女则》和《女训》之类的给她读。那本书,也是从这边围墙下捡到的。
是啊,她想要的,为什么不自己去争取呢?
季笙筱察觉她跑神,又戳她腰间的软肉,将人唤回,“然然,你听到我在说什么了吗?”
“啊?”秦施然完全没留意,带着歉意让季笙筱再重复一遍。
季笙筱满不在意,道:“没事,就是想让你帮我介绍一下苏聿凡,我手里有一批香皂想要卖,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毕竟是首富,有秦施然这个义妹介绍生意也好做一些。
向来都是季笙筱帮她出主意,难得有她能帮上忙的,秦施然自然拍着胸脯保证,“那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包在我身上。”
话锋一转,又满眼崇拜地看向季笙筱,“你还真研究出来了呀。”
之前季笙筱给她看过那个“香皂”。国公府的用度一向都是顶好的,但那香皂却比最上好的胰子还要丝滑白嫩,香气不仅留得久还不至于太过浓烈落俗。若是能广泛卖出去肯定能大赚一笔,这样的好事季笙筱肯带她义兄,她当然帮忙介绍。
明明是一同长大的,真不知道季笙筱哪里来得那么多奇思妙想。
“可别忘了要给我留一份。”
秦施然冲着她撒娇,季笙筱怎么可能扛得住,连声应下来。
玩闹过后,秦施然眼尖瞧见了苏聿凡的身影,择日不如撞日,拉着季笙筱就过去搭话,“义兄!好久不见了。”
苏聿凡没想到秦施然会主动来找他,微带些诧异,随即又反应过来,他这义妹一向是无事苏聿凡,有事喊义兄的,这么讨好过来,肯定是有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