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他哑着嗓音懒懒道:“戒烟用。”
“原来是这样。”姜洵捏了捏指腹。
“周屿程!你在哪儿呢?”
走廊忽然响起一道清甜声。
有点熟悉,姜洵愣了愣,转头看去。
“小姑娘,嗓门小点儿,这是医院。”
“啊,对不起对不起。”女生道完歉四下张望,一晃眼看到这儿,立刻放下耳边的手机小跑而来,“你怎么在这儿啊,不是被车撞了吗?”
女生停在周屿程面前,姜洵的视线不知往哪放,索性低下头。
周屿程嚼碎薄荷糖,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是车被撞,不是我被撞,你中文几级?”
“什么啊,这我哪知道,车祸不都是车撞人吗,我又没理解错。”女生支着脖子左右望望,注意到了姜洵,但显然不怎么在意,就此略过,“炎昭哥呢?”
周屿程耷着眼一通胡扯:“他伤得最重,脑子撞坏了。”
女生眉毛一抬:“啊?这么狗血,失忆了?”
周屿程惜字如金地逗弄人:“嗯。”
“那他忘没忘记我是谈亦晓啊?可恶,他还欠我一顿饭!”
原来她就是谈亦晓。
姜洵的手相互握着,关节紧了紧。
周屿程哼笑:“谁知道呢。左拐直走,你去问问他?”
谈亦晓真就去了。
姜洵坐在这里,突然有种格格不入的局促感。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谈亦晓。
棕色小夹克,短裙丸子头,显而易见的活泼明艳,漂亮得让人一眼就看到,性格也毫不扭捏。
似乎在学生时代,有很多女生都渴望成为这样的人。
因为她们没有理由让人不喜欢。
周屿程在一旁开了局手机游戏,百无聊赖地玩着,漫不经心问她:“在这儿等人?”
姜洵盯着自己鞋尖发呆:“嗯,等我妈妈。”
周屿程好一会儿没说话。
她看过去,原来是游戏重开了一局。
他玩得不上心,好像越玩越没劲,也无心跟她搭话。
片刻,姜洵接到林燕芳的电话,准备离开医院。
起身时咳了几声,嗓子还是不舒服。
周屿程叫住她:“等会儿。”
她回身。
“手。”
姜洵呆了会儿,不明就里地伸出一只。
周屿程随意往她手心放了颗薄荷糖。
“嗓子疼就吃这个。”给完糖,他靠了回去,懒怠地挑了挑眼梢,淡笑一下,“但不一定有用。”
姜洵心跳乱了一拍。
他使坏的时候其实最能勾人,意气风发里浮泛的慵懒无谓,像一点小火星,轻易落入她芳草丛生的心底,燃起嚣烁浓焰。
曾经那么长的时间,她都没有办法回头,遑论当下这一刻。
她五指收拢,攥紧这颗小小的薄荷糖。
糖纸很薄,像她的青春,包裹住唯一难见天光的秘密——
如果周屿程是她的,那该有多好。
但这样想的人,应该不止她一个。
之后几天,寝室阳台上总有莫名其妙的水渍,苏禾膈应了好久。
直到傍晚,苏禾晾在阳台的小白鞋遭了秧,她终于发飙。
杜昕然一脚搭在椅边涂指甲油,闻声往阳台探了个头,瞥了眼姜洵:“看看去?”
“嗯?”姜洵取下耳机,暂停英语听力,“怎么了?”
杜昕然轻飘飘指了指阳台:“喏。”
“楼上的!”苏禾扭着脖子往上骂,“阳台挂拖把你吸日月之精华呢?!脏水全滴我鞋上了!”
楼上那人挺不讲理的,隔空喊话:“宿舍楼又不是你家建的,你把鞋挪一挪不就好了?”
声音有点儿耳熟,苏禾一下就想起话剧社的彩排。
这下怼得有名有姓:“孙羽晴你是真有病还是演的?找骂是吧!”
孙羽晴活像个惹不起的大小姐:“你们国画系的都这么咄咄逼人吗?”
苏禾气得闪了脖子,骂出脏话。
姜洵上前将她往后拉了一把,避开几滴落下的水珠。
“没事。”姜洵安抚,“我去找她说吧。”
“我陪你去!”
“不用,待会儿你们又吵起来。”
于是独自上楼敲门。
孙羽晴大大方方开了门,一身浅色睡裙披个披肩,素颜也好看。
她微笑:“有事吗?”
“没事我会来吗?”
姜洵平时看上去温柔好说话,但关键时刻也会冷脸。
孙羽晴看她半晌,幽幽开腔:“拖把是我室友挂的,我已经让她收起来了,还有事吗?”
“有。”姜洵一次性解决,“我知道你是故意的,希望你下次别用另一种方式,做同样无意义的事。”
孙羽晴咂摸片刻,脸色逐渐沉下来。
“你又知道我是故意的了?”
“难道不是吗?”
“是又怎样,你呢?”孙羽晴意有所指,质问她,“你那几次是不是也是故意的?”
姜洵揪着字眼:“你指哪几次?”
“你自己心里清楚。”
姜洵静无波澜,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们表演系的都这么过度解读吗?”
孙羽晴顿时噎住。
傍晚时间,走廊时不时有女生经过,手里拎着打包好的饭。
大家似乎都知道306和406吵了起来,路过忍不住多看一眼。
孙羽晴等那些人走了才问:“你跟周屿程同一个高中是吧?”
“是。”姜洵耐着性子,“这就是你关心的吗?”
孙羽晴一脸倨傲:“那你知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前任都是谁?”
“这些你可以自己问。”姜洵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孙羽晴冷飕飕看了会儿她的背影,不服气地甩上门。
姜洵回到寝室打开手机,朋友圈的最新动态是孙羽晴的白眼emoji,有种阴阳怪气的幼稚。
她退出微信,锁了屏,埋头做起英语阅读。
“我才不信是她室友挂的,肯定就是她挂的。”苏禾坐在吊椅啃薯片,“气死我了,亏我之前还夸她漂亮来着,真是人心隔肚皮。”
杜昕然在苏禾的碎碎念里涂完了口红,起身对着镜子照了下,拎起包包摇曳生姿。
“今晚不回来哦。”
苏禾酸她一句:“又泡夜店,一天天这么能造,钱包快瘪了吧。”
杜昕然打开门,回过头挑眉轻笑:“小学生,你没人撒气了是吧,拿我开涮?”
苏禾转头瞪她。
杜昕然走出寝室,门快关上了,她探个头进来挑衅:“而且啊,你怎么肯定我是去花钱,不是去赚钱?”
苏禾“嘁”了一声:“关我什么事。”
姜洵心不在焉换了张英语卷。
“寻寻。”
“嗯。”
“你说孙羽晴发什么神经啊,我们得罪她了?”
姜洵忽然无从下笔。
“不清楚。”
姜洵体育课选的是网球,跟孙羽晴在同个项目班级。
两两对练的时候,孙羽晴主动找上她,问得很刻意:“技术怎么样?”
姜洵小时候练过网球,最近的课堂测试也从没低于九十。
她淡淡道:“还行。”
“那咱们练会儿,我来计分,你可别输给我。”
姜洵很佩服对方的幼稚。
练了十来分钟,她发现孙羽晴一直刻意针对她,总是给她发远球和高球,回击时再猝不及防来个近网球。
户外网球场没有遮阳板,午后的阳光越来越凶。
姜洵应付着对方明里暗里的挑衅,握着球拍的手腕已经发酸,额角沁出细汗。
不远处的操场外围,周屿程正在跑步。
大三的体育课可以选游泳和拳击,这两项都要定期做体能训练,他这学期选了后者。
日头太晒,他脱了外套,身上一件宽松的白色短袖,因为出了汗所以有点半透明,迎面而来的风勾勒出他劲瘦的肌肉线条。
姜洵多看了几眼,没注意到一颗网球迎面而来。
下一秒鼻子酸痛,她紧紧闭了下眼,往后踉跄几步,球拍掉在地上。
鼻下一丝微痒的流动感,她伸手去碰,指腹沾了血迹。
孙羽晴站在网线另一端,着实愣了一下。
“喂!我不是故意的,你怎么不看球啊?”
姜洵意识有点懵,她缓了会儿,捂着鼻子走到放包的阴凉处,蹲下来找纸巾。
孙羽晴看她没理人,也不再管了,自顾自找别的同学练球。
周屿程这边已经跑完五千米,一群男生坐在观众台上喝水,视线不安分。
“操,早知道就选网球课了,看那边,一个个小短裙大长腿,多带劲。”
周屿程显然对这话题不感兴趣,他敞着腿坐在台阶上,一只手臂搭着膝盖,微微仰头一口气喝了半瓶水,汗湿的喉结上下滚动。
“屿哥赶紧看啊,孙羽晴在那儿练球呢。”
“你说哪个球啊,我只看见一对球。”
几个男生哄笑成一团。
周屿程喝完水,将空的矿泉水瓶咚一声投进远处垃圾桶,瞥他们一眼:“你们挺闲,要不再加几圈?”
“不了不了。”男生立马怂,看向别处,“诶?那个女生流鼻血了?”
靠近跑道的地方有个室外的公用洗手池,姜洵弯腰洗了把脸,将冷水扑在额头上。
但是止不住血,断断续续又流了些,她手上的纸巾都不够擦。
她怕鼻血弄脏衣领,赶紧仰头看天。
眼睛被阳光刺了一下,她刚一皱眉,一只手突然托住她后脑勺,不轻不重往前推了一下。
空气里淡淡的薄荷清香与松木香,混着运动后蒸腾出的热意,在阳光下蔓延,像风一样拥住她的脖颈与发丝。
“别仰头,容易呛到气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