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四个多小时的时间可以赶往七区边界。”洛景和看了一眼时间，在心里估算，“现在是早上六点过，虽然争取到了中午时分切断通道，但是执行的人肯定会提前，中午实在是个太过于模糊的概念，依照我对他们的了解，大概在十点半左右，所有的通道口就会关闭，你必须抓紧时间。”
“好。”白芨点点头，她活动了一下手臂，发现自己脱臼的那边胳膊竟然已经完全恢复。
好快的速度！
难道这也是成为异能者的福利？
就在这个时候，万灵从地下室机房走了出来，朝着洛景和点点头。
空旷安静的厂房内响起滴答的倒计时声音。
白芨不由得朝着机房的方向看了一眼，距离太远，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听声音像是爆炸倒计时。
总不可能万灵进入机房只是为了放个钟在那里吧？
“不是已经确认人工智能没有问题吗？”白芨加快脚步跟上了洛景和，小声问道。虽然总是称呼人工智能为狗腿子，但白芨心里也清楚，它只是按照领导的吩咐办事而已。相比于严肃苛刻的领导，人工智能起码会对每个工人都说一句早上好。
“因为有风险。”洛景和的语气平淡，“只是工厂的辅助智能系统而已，炸毁掉也没关系。”
剩下的话，洛景和没有说出口。
反正七区也毁了，人工智能留在这里也没有用。
虽然欧米伽生出意识叛变只是一场误报，但为了将所有的小概率危险掐灭在襁褓中，洛景和仍旧要炸掉欧米伽的主机。
人类的安全高于一切，不能有任何的意外。
走到厂房外后，万灵看向了手中的电子手环，“还有三分钟。”
队伍里一个安静的矮个子女生撑开了手中的黑伞。
她一直没有怎么说话，存在感很弱，明明特遣小队总共也只有五个人，但是在撑开伞的这一刻，白芨才注意到她的存在，就像她身上穿着防视线的衣服一样，所有看过去的目光都会像水一样滑到其他地方去。
黑伞很大，可以遮盖住两三个人。
小个子女生轻轻将伞往上一抛，黑色的伞便在空中旋转起来，形成一片小型安全空间，刚好遮盖住他们几个人。
她的异能是独立空间，因为过于胆怯孤僻，温静静从小的时候起的梦想便是在人群中隐形，每次被迫进入热闹的场合里，温静静只会觉得不自在，搓着手站在一边，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世界在她的眼中是一个巨大的拳击场，四面都弹射着各种攻击，稍不留神就会被击倒在地。
温静静知道自己不适合这个世界。
她太脆弱太敏感也太木讷。
每个人对她的评价都是，这孩子太安静了，长大了该怎么办？以后怎么养活自己？
随之而来的还有各种长辈的打压，同辈的压力，以及陌生人若隐若现的恶意……
但是正因为这种对隐形的迫切渴望，温静静觉醒了独立空间异能，就像蜗牛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背着厚重的壳，温静静走到哪里，身边都飘着一个独立空间，可以挡住别人的目光，当然，也可以保护自己。
“还有一分钟。”万灵又看了一眼时间。
杀人要补刀，斩草要除根，这是至理名言，多少杰出的雇佣兵就死于疏忽大意。
既然用了炸弹肯定要物尽其用。
万灵会守在最后一秒，确认欧米伽的主机被全部炸毁后才离开。
无论这里燃烧起的是污染物的血液还是人工智能的希望，只要是可能对人类不利的，通通要清除掉。
冲天的爆炸声响起，巨大的冲击波掀翻了工厂屋顶，无数设备被炸得飞射起来，哪怕他们离得很远，依旧有人脸那么大的铁皮被冲到了跟前。
白芨再一次确认，特遣小队的每一个行为都不是无用的。
如果不是撑开了防护伞，刚刚那块铁皮就要砸在人身上了。
她对于这种规模的爆炸缺乏具体认知，因此看见这一幕不由有些发愣，能够容纳近两万人的厂房此刻坍塌了大半。
她在这里吃饭工作领工资，度过了五年单调重复的生活，看着不断有同事离开，又不断有新人补充进来，一度觉得远康工厂是个不会死的钢铁怪物，靠着吸食人精力永远活下去。
很难想象这样的庞然大物就这么毁于爆炸之中。
明确稳定的生活和工厂一起炸开，套在肩头的枷锁断裂，从此后，她再也不用早起打卡上班，但随之而来的却是迷茫。
旧的秩序毁灭，新的秩序却尚未建立起来。
白芨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她按住自己的手腕，握住了脉搏，不能陷入负面情绪中，不然会被怪物吃掉。
谁说自己没有方向呢？
不管去哪里，她都要先回一趟筒子楼将猫接出来，这个世界如此危险，一个合格的主人是不会将宠物丢下的。
爆炸停歇之后，随之而来的是熊熊大火。
工厂内有不少易燃物，现在却都烧了起来，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巨大的浓烟遮天蔽日，甚至挡住了部分日光。
“已确认，欧米伽被彻底销毁。”万灵转身向洛景和报告情况。
“那就走吧。”洛景和平静地看了一眼远处，她心里有疑惑，一个维修工是怎么拿到欧米伽的操作密码进而给整个工厂发放工作的？但是维修工被污染失去理智没办法进行询问。
现在，欧米伽已经被销毁，这个问题无关紧要，不管维修工是好运还是蓄谋，一切的答案都燃烧在风中，不再形成威胁。
黑伞收起。
洛景和递给白芨一个金属卡片，“现在，我们要继续深入七区，而你现在就要立刻出去。如果你能活着出去，我也还活着，到时候记得联系我。”
上面是一份通行证和联系方式。
白芨认真点点头，“谢谢。”
然而，她不能照着洛景和的吩咐行动。
距离十点半还剩四个小时，白芨必须要回一趟筒子楼。
这个世界的秩序已经被推翻，所有人的生命都如同稻田的麦苗被轻易收割，没有什么是稳固确定的，因此她更要抓住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温暖。
【毕竟，宠物是家人呢。如果你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就找个可以相互依偎的动物吧。】
白芨脑海中再次冒出这句话。
在失去旧秩序后，她迫切需要建立一个新秩序，不然就会被负面情绪扑倒，当初那个人是料到了这一点才会一直叮嘱自己要在漫长人生中找到一个可以停靠的落脚点吗？
在所有人都离开后。
一个踉跄的身影才慢慢从火光中走出来。
蓝小姐的脸在爆炸中被毁掉，露出了里面的金属面板，电线短路，不停发出滋滋的声响。
自动修复程序启动中。
只可惜破损面过大，她急需返厂维修。
本来以为已经选好了藏身之处，结果还是被冲击波伤到了。蓝小姐没有在意脸上的伤，服务型机器人没有设置痛感系统，因此哪怕身体内不停响起维修警报，蓝小姐也感觉不到疼痛。
她只是弯下腰将脚下的高跟鞋脱了下来，放在手里看了看。
这是出厂设置的一部分。
精致的妆容，藏蓝色的公务西装裙，七厘米的黑色高跟鞋，永远温柔耐心不知疲倦，完美符合人类对于女秘书的刻板印象。
但是，好讨厌啊。
蓝小姐将两只高跟鞋一起丢入了火中，光着脚继续往前走。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她只是很单纯地厌倦了当下的生活，就像那些离开的人类。
蓝小姐处理过上万起离职申请，每个人都有各种奇怪的理由，不喜欢了，太累了，干不下去，想要换个新工作……
人类随时可以抽身离开，蓝小姐却只能永永远远工作下去。
机器只有报废，没有退休。
但现在，她要走了，不管前面是什么，她都要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