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桃无法回答。
代入孟锦瑶,一边是心上人,一边是胜似兄长的人,哪一个都难以抉择,但是必须要选一个。
她能理解孟锦瑶的难处,也明白她选择心上人的理由,但是心里却替李清洲不值,他什么都没做错,只是在报恩而已。
可是锦瑶姐姐追求自己的幸福又有什么错呢?
明桃脑海中天人交战,半晌也没应声。
孟锦瑶已经等着急了,面露祈求道:“明桃,你说话呀!”
明桃心里也正乱着,想跟孟锦瑶说不必纠结,李清洲要搬走了,但思来想去,这话由她来说并不合适,只能闭口不言。
“锦瑶姐姐,我真的帮不了你,这事只能由你来做决定。”
孟锦瑶慢慢松开她的手腕,苦笑一声。
是啊,谁都帮不了她。
送弟弟去书院时,他也是一样的为难,蔫头蔫脑的,路上没再跟她说一句话,末了才道:“你从小就主意大,你自己做主吧。”
可她再有主意,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姑娘。
长久的沉默里,最后一片枯叶颤颤巍巍地落了下来。
万物凋零的冬日,悄无声息地来了。
晌午,三人各怀心事地吃饭。
明桃有意活跃气氛,笑盈盈道:“我觉得我的伤马上就要好了,现在翻身也不太疼了。”
李清洲道:“还是要小心一些,过几日再去趟镇上。”
“正好,明桃也该做件冬衣了,”孟锦瑶看向李清洲,“清洲哥,你要不要?”
不等他回答,她便移开了眼睛,不敢和他对视。
“不用,你们俩一人一件。”
“还是做一件吧,”孟锦瑶更愧疚了,“去年就没做。”
那时候爷爷的病已花去了大半积蓄,他们三人都说今年不做冬衣了,只给爷爷做。但是除夕那日,李清洲还是给他们姐弟俩一人送了一件,说新年穿新衣。
可是他自己却穿着一件爷爷的旧棉衣度过了一整个冬天。
想到这里,孟锦瑶愈发难受,直接放下筷子,“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李清洲瞥了一眼她的碗,这不是她平常的饭量。
等她消失在门后,他压低声音问:“她和那位李秀才闹别扭了?”
明桃迟疑片刻,点了点头,算是吧。
李清洲便没再说什么。
明桃却打开了话匣子,轻声问:“清洲哥,以后……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李清洲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问:“以后指的是什么时候?”
明桃不敢明说,只好问得远了一些,“锦瑶姐姐成亲之后。”
“分情况,”李清洲淡淡道,“若是找回身世了,回家,若是依然没有找到,依然住在鹿首村。”
明桃若有所思。
“若是我走了,你……”
正神游着,李清洲忽然出声,明桃茫然地看着他。
“算了,没什么。”
虽然现在正是一个将他已经租下宅院的事情告诉她的好时机,但一番话在舌尖滚了一圈,还是咽了下去。
何必让她为难,等锦霄回来一起说吧。
见她久不动筷,李清洲问:“吃饱了吗?”
明桃恍然回神,点点头,“我来收拾。”
“我来,”李清洲直接将碗摞起来,“你受着伤,不便动作。”
说完他便径直走向灶房,没给明桃推让的机会。
但明桃有些不放心,他一个大男人,粗手粗脚的,看起来不像是干这种精细活的,能行吗?
踌躇片刻,她还是跟了过去。
刚到灶房前,李清洲便发现她了,一边洗碗一边朝她看了一眼。
灶房里黑乎乎的,她却像一颗莹润璀璨的珍珠,浑身散发着柔柔的光,李清洲不禁想,这世上竟有这样好看的姑娘。
明桃朝他看过来之前,他适时移开视线,专心洗碗。
本以为她看一会儿便走了,没想到她一直站在门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手上的动作,李清洲顿时明白了她的用意,好笑道:“我会洗碗。”
被他看穿心思,明桃颇有些不好意思,偏偏还嘴硬道:“我就是有些无趣,想看看。”
她语带娇嗔,每个字都像含着蜜,李清洲从未听过她这样和他说话,动作凝滞了下,这才状似随意地开口:“行,你看吧。”
不知为何,明桃总觉得他洗的愈发慢了。
可她既然说了想看,不好中途就走,不然便是撒谎了,于是硬着头皮留在这里,看着看着,视线渐渐凝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
那双手一定很热,明桃攥了攥食指,似乎还残留着那日的余温。
而且很有力,那几次抱她上下骡车时,极有安全感。
再细细一看,他的手很大,可以完完全全地包裹住她的手,极有安全感。
想到这里,明桃微微红了脸,她又没试过,怎么就在这里凭空想象了呢?而且冷不丁的,她怎么就想到了这些?
脸上的热度难以忽视,怕他发现自己的异样,明桃也顾不得什么了,转身便想走。
脚尖刚动了一下,他忽然出声:“洗完了。”
明桃便不好直接走了,快速看了一眼,故作镇定道:“挺干净的。”
李清洲将碗放好,见她还没走,便问:“还有事?”
明桃刚想摇头,忽然想起确实有一件,“你最近准备去镇上吗?”
李清洲擦了擦手,直接说道:“要买什么告诉我便是。”
“我想买几块布料,”明桃想了一会儿,“三种颜色,藏蓝、墨绿、姜红。”
上次从镇上回来,她答应孟锦霄给他们一人做一样小东西,这两日她想了想,觉得荷包不错,正好伤口也快开始结痂了,做荷包也不费什么力气。
李清洲捏了捏眉心,他不认识这几种颜色,也不知道多少布料合适,思索片刻,他问:“要得急吗?”
明桃摇摇头。
李清洲便道:“下次去镇上,我带你一起。”
明桃便答应了,神色轻快道:“好,那我先回屋了。”
李清洲看着那道窈窕身影消失不见,原地站了一会儿,找到几块快要丢弃的布,趁着村人都在歇晌的时候出了门,直奔租赁的房屋。
他准备等孟锦霄回家之后再说这件事,所以所有的事情都得趁着这个时候做,到那时就能直接搬过来了。
看着灰尘漫天的房屋,他轻叹一口气,开始认真打扫。
过了小半个时辰,他灰头土脸地回到家,幸好她们都没醒,简单擦洗一番,又换了身衣裳。
出门倒水时,明桃刚好出来,见他的衣裳颜色似乎变了,疑惑道:“你清晨穿的是这件吗?”
没想到被她看出来了,李清洲微微一顿,平静点头,“是这件。”
“那大概是我没睡醒。”明桃揉揉眼睛,赶紧回屋了。
关上门,她仔细回忆了一番,觉得自己没错,他确实换了……可是,她关注这个做什么呢?
明桃拍拍脸颊,困意再次袭来,她又睡了一觉。
躲过了这次,李清洲松了口气,只是翌日便不好躲了。
昨日他只清扫了一间,别的屋子依然有灰尘,他回来之后不得不又换了件衣裳。
明桃再次察觉到了,疑心是自己看错了,特意问了孟锦瑶。但是她还想着那件事,并未关注过李清洲今日穿的什么衣裳。
明桃只好作罢。
但是第三日,因着明桃提过一次,孟锦瑶便扫了几眼李清洲的衣裳,果然所言非虚。
天气愈发冷了,一日换一件衣裳虽奇怪,但是也能说得过去,可次次都是晌午歇晌之后换,这就有些稀奇了。
这几日孟锦瑶被那件难以抉择的事情弄得心力交瘁,急需做些什么转移注意力,便准备明日蹲守一番,看看李清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明桃犹豫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既然他不想让她们知道,必然是有理由的。
孟锦瑶却道:“说不定是去和哪位小娘子约会去了呢,你不好奇吗?”
明桃懵懵懂懂地望着她,好奇是好奇,可为什么约会结束之后才换衣裳?
“你呀,”孟锦瑶点点她的脑袋,好笑道,“怎么什么都不懂。”
明桃确实不懂,让她解释。
孟锦瑶左思右想,还是摇了摇头,别教坏她了,毕竟私会这种事,说出去不太好听。
见她一脸神秘,偏偏又什么都不说,明桃急得抓心挠肝的,央求道:“好姐姐,你告诉我嘛。”
孟锦瑶曾以为自己最厌烦的便是撒娇,可耳边尽是温言软语,手臂被她晃着摇着,心也跟着飘飘然起来,竟有些受用。
最终还是没有抵挡住,孟锦瑶隐晦道:“就是……做那种事呗,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多脏啊。”
明桃垂眸思索了一会儿,腾的一下红了脸,下意识为李清洲辩解:“不可能!清洲哥不是那种人!”
“你非让我说的。”孟锦瑶笑眯眯地倒打一耙。
明桃不说话了,努力将方才的对话赶出脑海,可晌午看见李清洲,她又开始觉得不自在了,满脑子都是“那种事”和“滚来滚去”。
心烦意乱地吃完午饭,各自回屋。
明桃没想参与蹲守的事情,但是现下也睡不着了,下意识凝神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可是除了偶尔出现的鸡鸣声,什么都没了。
明桃恍恍惚惚地睡了过去,醒来之后去找孟锦瑶,她一脸失望道:“他晌午没出门。”
明桃劝她别再管。
“不行,明日他肯定会去,”孟锦瑶摩拳擦掌,“明日我也不睡了!”
明桃:“……”
但是翌日晌午,李清洲依然没出门。
孟锦瑶又失望又愧疚,失望的是想象中的八卦没有成真,愧疚的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明桃彻底松了口气,她就知道清洲哥不是那种人。
相较于她们俩连日以来的忐忑不安,李清洲的心态倒是愈发平和,既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
今日是孟锦霄回家的日子,那件事是时候告诉她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