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知,楼梯的变化是和时间有关的,而“它”的避难所在“不存在的楼梯”中。
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已知的能够自由活动是时间内,楼梯都是存在着的单数或者双数。
“因此,我推测所谓‘不存在的楼梯’应该只有熄灯之后才能看见。”纪云定拿着铁棍站在楼梯口,看着在楼梯口踟蹰着的,有着血红双眼的其他学生,毫不在意地跟郑诺讨论着。
现在楼梯是单数,不用管这些家伙也没关系。不过事实上,她们似乎也不会想要往上走,仿佛六楼还有什么威慑着她们的东西。
“但是,规则又说我们熄灯后不能随意走动,这不就矛盾了吗?”郑诺自然而然地提出疑问,不过她相信纪云定大概已经有想法了。
——宿舍将在22:30准时熄灯,不要在熄灯后四处走动或检查床下,后果自负。
“‘后果自负’。一般来说,这是一句警告的标语。不过,首先,我要纠正一个认知误区。”纪云定认真地说道:“字面意义上的‘后果自负’是什么?”
郑诺听纪云定说了句绕来绕去的废话,却莫名听懂了点什么,暂时没有打断纪云定的意思。
“大部分时候,这句话都被用作免责声明。不过从更中性的角度来说,我倾向于认为,这句话的意思是‘无论结果是好是坏,都只由自己负责’。”
“所以这句话是……”
“一句正确的废话。说到底,怪谈会对我们的行为负任何责任吗?我们做什么事不是后果自负?”纪云定耸了耸肩,陈述了自己的判断。
环境怪谈初始生成的规则一定是正确的,但不一定是没有误导性的。
纪云定猜测,“后果自负”这句废话存在的意义,大概就是保证这条规则是“正确”的,并且让规则整体保证学生只要遵守就不会有真正的危险。
“不过,鉴于晓文确实是因为看了床底下才引发了症状,多做一些保险措施倒是没坏处”纪云定又掏了掏口袋,拿出白色药片递给了郑诺,“快到点的时候含在嘴里,准时咽下去。”
“云定,你究竟薅了多少?”
“调查员她们那有挺多的,别担心,给她们留了。”
纪云定答非所问的话语和心虚到乱飞的眼神让郑诺无奈地笑了笑。有时候,郑诺真觉得自己这个舍友仿佛是某种地外生物一样,但偶尔又很亲切。
等一起活下来之后,她该组织一场宿舍聚餐来了解一下纪云定了。
“那查寝的宿管怎么办?它不是说在规定时间外看到我们不会留情吗?”
“你这话说的,它在规定时间内看到我们就会留情吗?我们宿舍的晾衣杆都被它嚼了。”
“……”
不得不承认,有时候纪云定说话挺噎人的。
“不需要管它说什么。它看起来有求于我,这就够了。”纪云定可是还记的宿管说的那句话。虽然她大概率不会选择真的帮忙,但无论如何,破局的关键都指向了这边。
纪云定初步推测,碰见宿管的后果是被吃掉,而碰见另一个‘它’则是会从精神上被侵蚀,目前很难说哪一个恶意更大。
‘它’在六楼,宿管就不来,再加上跟宿管交谈时得到的信息,纪云定有充分理由认为,这两个‘它’之间应该存在某种利益纠纷。
如果有宿舍缺人,‘它’就会住进来。以此类推,今天的六层也不会有宿管查寝。
“那万一宿管还是来了呢?”郑诺倒不是抬杠,相反,她对纪云定的计划十分认同。只是,多考虑一下突发情况没什么不好的。
“这就要看你的了。”纪云定摊了摊手,“我并不擅长跟各种类型的人沟通,我只会选择和能够沟通的人交流。”
“我?”
“靠近楼梯口那间寝室的人怎么样?”
纪留行眼看着她们的行动,忍不住为她们的行动和分析叫了声好。
这两个人走到这一步已经算是本届最优秀者了,如果她们真的能揭示出真相,那到时候就是几十个研究组眼巴巴地等着她们挑了。
她们两个都是难得的核心型人才。在组成调查小组的时候,必须有人敢于提出计划和观点——在肩负着所有人性命的时候,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关于纪云定还有一点有待考察。她表现出的冷静也可以说可能是无情,纪留行并不会被她之前在楼下虚假的内疚诓骗。
纪留行太清楚真正有愧意的人是什么样了。亲手将信任自己的人葬送绝不是什么好的体验,但却是无可避免的。
只有冷静才能向前走,而只有背负着愧意才不至于忘记生命的分量,不至于像……
想到自己所在的这个宿舍楼中调查员的表现,纪云定嘴角一直挂着的笑容都淡了几分。
利用调查员的身份驱赶诱骗学生喂给宿管来获取情报,甚至承诺献上一定数量的学生来换取自己逃离的机会。
为了自保见死不救在原谅范围内,但若是不择手段,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各个研究组都要定额接收一部分这种人——毕竟现在缺人缺得紧,完全不用是不可能的。各个调查组的处理方式都不同,有的或许是将他们边缘化,有的甚至仅给他们指派一些基础勘测工作。
而在纪留行的组中,他们会和与自己一样的人编入同一个调查小队,适应另一套他们更认同的规则,发挥他们“能力”的价值。
“纪云定……你内心真正认同的规则到底是哪一边呢?”
纪留行的笑容越发灿烂了,拍了拍手撑着膝盖站起了身,顺便光明正大地把手上沾上的血抹到谢一安的肩膀上。
在一天没有东西吃之后,宿舍楼群中显然弥漫着一股不详的讨论氛围。或许明天就会爆发,如果幸运一些就是后天。
这也让纪云定和郑诺很轻松地用一些速食食品换到了楼梯口位置的宿舍里——事实上,她们也挺乐意的,毕竟楼梯口的环境实在没什么安全感。
在十点二十八分的时候,敲门声如同预想地那般响起。纪云定和郑诺对视了一下,猛地拉开门,却发现门口站着一个陌生人。他带着简陋的白色面具,面具带着弧度略显诡异的笑容。
“晚上好,两位,我给你们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他话语中的笑意像是要溢出来一般。纪云定有一种莫名的直觉——这个人似乎没有恶意。
不过,接下来的话却不像是这么回事了。
“给我带来一个活祭品,我带你们两个离开。”
郑诺和纪云定对视了一眼,在这个陌生人反应过来之前,纪云定就一铁棍扫了过去。
不管郑诺怎么想的,纪云定认为这不是一件好事——鉴于这个人实在太莫名其妙了,像有病一样。
然而,纪云定接下来感觉手中被反作用力振得一痛。那个人单手就抓住了铁管,有些苦恼地歪了歪头:“我不太擅长跟人聊天,不过作为证明……”
他松开了手,侧过身,对着纪云定和郑诺向门外做了一个优雅的“请”的姿势。
然后纪云定就把门甩上了——傻子才会顺着他的指示做事。
“你不是我们宿舍的人,请离开。”
听着门内传来的声音,纪留行有些忍俊不禁。
当然,考虑到她们现在认为自己处在生命危险中,这事实上确实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纪留行用指尖轻点了一下门,感受到规则斥力带来的刺痛。
这个人造的环境规则其实没有多少束缚力,对付学生确实好用,但拿来对付先头部队的人实在有点蹩脚了。
纪留行深吸一口气,将右手手掌整个贴在门上,感受着刺骨的疼痛,但不一会,这股疼痛就慢慢消散了。
他握紧了右手,攥起拳头向宿舍的木质门上打去。轰然坍塌的木质门后,他看见两人正将床单系在一起,似乎是试图从阳台逃离。
这可不行,从这边跳下去就掉到外面的安全气垫上了。
纪留行认为,人只有在危急情况下才能看出真正的善恶。而既然这个测试不足以逼出纪云定的真面目,那就由他来。
调查组的工作性质特殊,一个有能力又会伪装的人如果混入精锐调查队,在紧要关头造成的损失绝对是不可估量的。
一步,两步,拖着这栋楼宿管尸体的纪留行停住了脚步——钢丝线隐藏在黑夜中,如果有人冲进来,说不定要被削个头破血流。
“不错的尝试。”
看样子是从宽带的电缆线中拆出来的,真难为她们两个一点一点刮掉绝缘层了。
纪云定看着面前带着面具的怪人,一言不发。而纪留行看着她警惕的眼神,忍不住泛起了由衷的欣赏和期待。
行事风格对他胃口,足够冷静足够聪明,而且最重要的是,坚韧。
调查员在进行危险任务时,时常要处于高压状态,面对貌似不可匹敌的恶心乃至可怖的诡异。不少人会在调查任务中失去信心自我了断。
在满月的映照下,他看见纪云定微微抿起了嘴唇,银色的光随着频率明显降低的眨眼动作在睫毛上一明一灭,她的眼睛中有一些纪留行不明白的东西……
怒火惊惧也好不甘怨恨也罢,都是可以理解的,但纪留行感觉到,她似乎并没有这些情绪。
她像有温度的死人一般,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伺机而动,却让他感到一丝久违的恐惧。
不过没等纪留行深想,一旁的郑诺率先动作了。她将沙土往纪留行脸上一扬,纪云定立刻跟上补了一棍子,直将纪留行打得一个不稳。
楼下负责看管安全气垫的工作人员莫名其妙地看着一盆从纪云定所在的11栋6楼掉下来的葱,勤勤恳恳地写着记录报告。
没有声音,两个人都不认为对方是需要大喊“跑”来提醒的笨蛋。
纪云定率先冲出了宿舍门,却在看见面前的景象时有些发愣。
面前出现了向上的楼梯,但却是在墙面上的,只是略微有些不同的异常微光给了纪云定一种三维的视线错觉。
不过事到如今,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纪留行站稳身形后,见两人都撞进了墙内,揉了揉被铁棍打到的左臂笑着叹了口气,慢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