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事被遗忘了。
纪云定歪着头思索着,但是思绪被郑诺打断了。
“103未开门,存活。104开门,至今没有消息。105似乎没准备回应宿管,现在也失去了联系。106……”
郑诺看着手机,迅速总结着所有人的发言。纪云定真的很好奇,郑诺为什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知道每个ID对应的是哪个宿舍的。
但现在不是发问的时候,宿管查寝的速度快得不正常——如果算上它堪称缓慢的进食的话。
纪云定的宿舍号是623。按照序号来说,她们住的是最后一间宿舍。
“诺诺,把床铺好。”纪云定突然注意到一个小问题,“查到我们的时候,应该一分钟内就会熄灯。”
理论来说时间完全足够上床,但最怕忙中出错。
“待会我回应的时候,第一句话询问对面的身份,等对面回答完它是宿管后,就告诉它我们宿舍有人,三个人都在宿舍。然后它离开,我上床。这个流程大家觉得没问题吧?”
郑诺总结了一下,撑着身子走到门口,对着门框深吸了一口气。
“还得再十分钟呢。”纪云定开口提醒道。
“我知道,我就是有点……”郑诺第一次表现得有点支支吾吾,随后叹了口气,“好吧,其实我有点害怕。”
“那个,我可以……”李晓文颤抖着举了举手。纪云定打断了她的话,直截了当地提出:“晓文,你的眼睛泛红了,跟调查员被侵蚀的样子一模一样。”
或许是情绪波动过大,即便吃了药,李晓文的状态也不算好。
保险起见,纪云定把李晓文的手腕和床绑在了一起,并叮嘱她记住当手腕上传来拉扯感时,就千万不要做多余的动作了。
敲门声。
郑诺调整好了表情,站在门口扬声问道:“谁啊?”
“我。”
“……你是谁?”
听到跟之前传来的情报完全不同的内容,郑诺也没有自乱阵脚,而是进一步追问。
“我就是我啊,我住在这间宿舍里,快给我开门。”
不是宿管,门外也没有传来粘腻拖动的声音。郑诺看了看手机——六楼的其他宿舍说,似乎宿管根本没有上楼来。
纪云定看到笑脸娃娃的头发炸了起来,连忙下床拉开了门。
意外的,站在纪云定和郑诺两人面前的,是一个看似正常的学生。
“你们刚才为什么不给我开门……”她的语气有些怨怼愤懑。周围的气温微微降了些,一股阴寒的感觉爬上了纪云定和郑诺的脊背。
纪云定指了指门口贴的宿舍人员名单,理直气壮地开口:“你是不是找错了,我们宿舍的人都在这里啊。”
她愣了愣,道了个歉就走了。纪云定眯起眼睛仔细观察了一下——在昏暗的走廊灯的照射下,她的脚下没有影子。
还有十五秒。
纪云定关上门后撑着床头的栏杆,迅速跳了上去。郑诺的速度也不慢,在寝室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秒将脑袋放在了枕头上。
在一片寂静无声中,纪云定抱着笑脸娃娃,闭上眼睛安心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在宿舍的灯自动亮起来时,纪云定和郑诺发现李晓文的床帘居然是拉开来的,于是赶紧到她的床边查看情况。
李晓文被绑住的手腕有些勒痕,不知道她昨晚看到了什么东西在引诱她试图下床。
她的眼睛一片血红,还催促着纪云定和郑诺放开她。好在,她似乎多少还有点意识,没有太过挣扎。
“这是违反了哪一条?”纪云定挠了挠头。
而郑诺表现得更加凝重一些,一边打字询问调查员们的情况,一边忧心忡忡地开口:“应该是没拉床帘,不小心看到了床下……喂,你别戳她了。”
事到如今,郑诺当然已经意识到了纪云定的思维有些古怪,但在这个紧张的环境下,纪云定事实上还挺让人安心的。
更何况,她还被纪云定救过一条命,又有什么可抱怨呢。
纪云定收回了手。倒不是因为郑诺的话,而是她发现李晓文对她的动作毫无反应,只是机械地重复说着让纪云定给她松绑。
不过,这样应该算救了她吧。
这么想着,纪云定蹲下身,从李晓文的购物袋里翻了翻,掏出一包麻辣花生当报酬,嚼了几颗辣得吐舌头,又喝了口水。
“调查员回消息了,让我们去622……”
“好辣,你也尝尝。”
纪云定给郑诺塞了一颗花生,却发现她一副不痛不痒还很无奈的样子。
好吧。
“那她们应该是出事了,我看这回复都不跟你说具体有什么事情。”纪云定有些尴尬地开口,把话题转移到正事上来。
从行动上来看,这两人并不愿意让学生涉险,现在却一个劲地催促两人去622,语气跟李晓文十分相似。
“我也是这么想的。”郑诺点了点头,皱着眉发愁,“如果她们想的话,本来完全可以借用调查员的身份拉一个人去她们那边,现在真的麻烦了……”
听到郑诺的话,纪云定感觉脑子像是突然被电击了一下,想起了昨天到底忽略了什么。
白骨,咀嚼声和咒骂声,衣服上溅的血滴……
“郑诺,昨天是不是还有一个人死掉了来着?”
郑言宿舍的那个卷发……但是,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忘掉了呢。
纪云定突然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却只闪过了一个清晰念头。
去卫生间,照照镜子,确认自己的模样。
对,我得确认我现在的状态。
不对,不对。为什么要照镜子?因为要检查自己的眼睛。一定要照镜子才能看吗?
手机,对,手机。
“郑诺,别去卫生间,用手机就可以检查自己。”
纪云定先一把拉住郑诺的手腕,随后狠狠咬住自己的左手,直咬得出血才回神。
郑诺愣了会,突然也反应了过来。
“……郑言!”
郑诺一把甩开纪云定的手,跑到门口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后转身走了回来,沉默地蹲在了纪云定身边。
来不及了。无论郑言是否出事,这个时点找她都没意义,只是徒增风险,还会拖累几次救她的纪云定。
沉默良久,郑诺率先开口,语气沉重复杂不似往日掷地有声:“你能看出我和她是姐妹的吧。”
一句废话,但纪云定不准备用这么具有攻击性的评价来终结这场对话,毕竟这种说话方法也是人类社会的规则之一。
“我们的父母离婚了,我跟着妈妈,她跟着爸爸。郑言……从小就很粘我,为了跟我同级跳了两级。你别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她只是年纪小,又不擅长跟人打交道。”
郑诺说完,捂着脸叹了口气,又掏出了手机,
“我再给她发个消息,如果没有回复……”
这时,宿舍的木质门突然被敲得咚咚作响。纪云定拍了拍郑诺的肩膀,随后起身走到门口扬声询问来人身份。
“我是郑言,郑诺在吗?调查员说她不回复消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声音倒是没错,但没了那种飞扬跋扈又抑扬顿挫的语气,莫名跟郑诺多了几分相似,但问话内容却又让人毛骨悚然。
郑诺对纪云定摇了摇头——按照郑言自己的性子,她绝对会直接拉开宿舍的门。
“你不是这个宿舍的人,请离开。”纪云定刚说完,敲门声便戛然而止,但没有离开的脚步声。
而当纪云定趴下身试着观察门外情况时,却通过门底部的缝隙对上了一双血红的眼睛。
“怎么了?”郑诺有些紧张地询问。纪云定摇了摇头,简单陈述了一下她们现在被困在了屋里的现状。
更糟的是,她们两个现在无法确认彼此甚至自己的状态——从忽略了如此明显的事情来看,她们绝对不是完全正常的状态。
但知道了郑言还活着,郑诺的心态倒是稍微好了些。等救援的人来了之后,总会有办法的。
“这下麻烦了,我们手上又没有那种药……”
郑诺刚头疼地嘟囔了一句,就看见纪云定从口袋里掏了掏,一脸无辜地伸出手掌,掌心赫然是几片药片。
既然她救了她们,自己拿一点报酬也是可以的吧。
在郑诺跟李晓文搏斗着试图让她咽下药片时,纪云定用床单把三张床的床底都遮住了。想了想,又觉得不保险,就努力试着把床脚抬起来一点点,将床单塞进去。
纪云定也算是干过不少苦活打过不少工,体力不算差,力气也不小,但有些人就是天生力气比较大。
比如,一米五八的李晓文。
当看着刚恢复过来的李晓文上手就能来帮忙托住床的重量时,纪云定塞完床单后拍了拍手,
“嚯,力拔山兮气盖世。”
不知为何,其余两人定定地看着纪云定,犹豫了会,终于还是由郑诺发问了,
“云定,你……完全不害怕吗?”
别看她们两个表面看上去还好,一方面是在逞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纪云定轻松的做派带得氛围似乎没那么重了。
郑诺和李晓文根本不敢想象,如果没有纪云定在那边说些无厘头的话,她们到底会多出多少心理压力。
纪云定挠了挠头,有些苦恼:“该怎么说呢……习惯了?”
毕竟对于纪云定来说,这个社会就是一个大型而未知的,充斥着各种规则与潜规则的复杂怪谈,而她是一个伪装着的异类。
一个失去了部分感性能力的异类,很容易显得残酷无情而没有同理心。纪云定知道人类社会的“标签”有多重要,因此她会好好遵守规则,将这件事隐瞒下去,继续做一个可靠而稍微有点脱线的人——当然,或许有几个朋友可以除外。
不过在纪云定确定面前两人是否真的能够算作“朋友”之前,她不再打算交代更多了。
“先不聊这个,晓文,你在床底下看到了什么?”纪云定转移了话题,但看到李晓文茫然的神情,大概知道没什么有用的情报了。
这不奇怪,一般调查员都是配备了足够的药品和器具,而她们只是三个体质还不错的大学生,最多把床的护栏拆了拿根铁管当武器。不如说,能三个人都完整而正常地活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郑诺拍了拍手,叹了口气,
“好吧,现在该做抉择了。我们三个是该原地等待救援,还是积极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