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姌姌——!”少年立马垮下脸哀嚎。
公主并不理他。
在公主那没得到好脸色的苏少尘转而又冲着南宁嚷道:“都是因为你——”
南宁额角跳了跳。
见少年胡搅蛮缠地又要扑上来,南宁眼疾手快卸下他腰间佩剑,以剑鞘挑住他的后衣领,将人往外推了些。
公主见状,脸色稍微好了些:“将军这是打算去哪?”
南宁指了指苏少尘道:“他要拉臣喝酒。”
“胡说!”
大抵是想在公主面前挽回点颜面,少年唇齿不清,站姿歪七扭八的。
“我这人从不喝酒!”
南宁:“……”
公主的目光越过少年,又落回了南宁身上:“现在呢?”
对于那封信件,南宁心中尚有存疑,并不打算告知旁人。
她稳住一旁的苏少尘,道:“回府。”
公主似乎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挑眉道:“正好本公主与将军同路,走吧。”
南宁瞧见公主身后巷子里的马匹,有些不确定。
“走吗?”
“不然呢?”
南宁觉得公主这人真奇怪,放着好好的马不骑,偏要和他们走回府中去。
醉醺醺的苏少尘却浑然不觉哪里奇怪,兴致勃勃:“走!我也走!”
李知樾瞥了他一眼,目光毫无波澜:“没人问你。”
在公主这地方碰了壁的苏少尘又将所有不是归结到了南宁头上。
他满脸幽怨地瞪起南宁,一副“全是因为你,公主才如此对我”的表情。
南宁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于是又将他挑远了些。
日暮西斜。
大街上来往的百姓也少了许多。
南宁带着苏少尘跟在公主身后,想破脑袋也不知公主此番究竟是何用意。
察觉到身后的目光,李知樾也终究没忍住回过头:“你盯着本公主做什么?”
苏少尘也跟着嚷:“你盯着姌姌干嘛?”
南宁看向公主,怔了怔,道:“方才公主也一直与我们在闻水阁吧?”
“胡说!”苏少尘继续嚷:“闻水阁里哪有公主?”
李知樾眼皮一颤:“本公主连请柬都未收,为何要去那?”
南宁颔首:“公主说的是。”
可不等李知樾略带僵硬的面色缓和后,她转而道:“臣只是觉得公主身上的熏香十分熟悉,猜测公主是在闻水阁中沾染上的。”
李知樾面无表情,嘴硬道:“将军多虑,本公主身上的香是方才站在巷子里才染上的。”
公主身上的熏香可要比她与苏少尘身上还要稍重一些。
南宁不置可否,垂下眼眸抿唇,笑了笑。
李知樾将余光扫过来时正巧看见此情此景,气急败坏:“你笑什么?!”
“臣只是觉得公主心善。”
公主别开脸,生硬道:“少拍马屁!”
南宁笑道:“臣是指那块公主府手令。”
见她并未提闻水阁的事,李知樾这才稍稍放松下来。
“公主既还在生那崔娘子的气,为何还要给她公主府手令?”
“她既是公主府出去的人,若受了旁人欺负,岂不是丢了本公主颜面。”
南宁一听,此举倒也符合公主平日作风,便没再追问。
可这时,公主却反问起她来:“倒是你。”
南宁困惑抬眸,却见公主定住脚步,转过身拧眉看向苏少尘,面色不悦:“你怎么和他混在一起了?”
“为什么不行?!”少年吱哇乱叫。
南宁堵上一只耳朵。
她也不想。
可谁让这位苏小郎君将她视为情敌,总想着在哪里压她一头,给自己找点场子。
他一人屁颠屁颠地跑进闻水阁来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还不带侍从,若是这么直接扔在路上,未免有些不够厚道。
“本公主不是说过让你别理他吗?”
南宁:“……”
“下次一定。”
将公主送回府后,天色已经暗下。
南宁原本想向公主借辆马车,将苏少尘送走,谁料这位仁兄不知到底是怎么惹到公主了,公主死活不肯答应,让她直接丢大街上,说是等到巡夜的金吾卫来了,自然会将他送走。
南宁无奈。
能让公主如此记恨,恐怕他平日里也是没少去招惹。
南宁叹了口气,只好从他口中问出了苏府方位,亲自将人送回去。
好在苏府方位与那信件上的地址相隔不远。
若无意外,她还能赶在宵禁前赶回南府。
这么一想,南宁也稍稍安心了些许。
但这个苏少尘本身就是个意外。
他太能折腾了。
南宁回头看了眼还未从酒意中完全清醒、嘴上却仍在骂骂咧咧的少年,捏了捏眉心。
算她倒霉。
南宁好言相劝:“你再这般磨蹭,等会就要入宵禁了。”
少年从怀中摸出一块鱼符,叫嚣道:“呐!把这个给他们瞧!看谁敢拦小爷!”
南宁接过鱼,在手中掂了掂。
这小子既是金吾卫出身,又为中书令苏怀公之子,若是碰上巡夜,应当能有几分用处吧?
夜风微拂,四周寂静无声。
南宁一手提着苏少尘,一边观察起周围的屋舍。
按理来说,那个莫青衣应当就住在附近了。
苏少尘似乎也有所察觉,歪着脑袋看她:“喂!你看什么呢?”
南宁正要否认,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喊了声。
“来人!追凶犯!”
南宁还未来得及弄清现场状况,便见一个黑衣人挟持着一人从屋顶跳下来,径直朝二人冲了过来,身后的暗巷中追出一大帮兵卫。
两人行走的街道本就不算宽阔,苏少尘走路又如草蛇般歪歪扭扭,大抵是嫌他碍事,黑衣人拔刀挥下。
南宁心头凛然,一掌推开苏少尘,侧身避闪。
“砰!”
她振臂一挥,以剑鞘荡开刀剑,当胸一脚将人踢得倒飞出去,撞在了身后的追兵中。
黑衣人在剧痛中下意识松了手,被挟持之人陡然失去了支撑力,眼看就要坠地,南宁及时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襟。
紧接着一帮身着便服、腰挂鱼符的青年七嘴八舌地围了上来。
“少卿!”
“少卿,您没事吧?”
“……”
一旁的苏少尘就没那么好运了,南宁手劲本就大,再加上一时心急,他醉了酒又站不稳,直接被一掌拍翻,摔了个大马趴。
少年吃了一脸的灰。
酒也算醒了三分。
“呸呸呸!南宁你个王八蛋——!”
苏少尘挥开罩在脑袋上的竹篮,摇摇晃晃站起身,还想继续叫骂,抬头却见一匹高头大马。
周围火光烈烈,马上之人半张脸融在夜色之中让人看不真切。
少年拧眉。
这人瞧着怎么眼熟。
他揉了揉眼,上前一步,想要看得再仔细一些。
直至马上之人垂眼看下来——
“孽子!”
少年一哆嗦,立马醉意全无。
“阿、阿爷?!”
“混账东西,你在这做什么?!”
苏少尘吓得六神无主,慌乱之下竟一把拉过南宁,赔笑道:“阿爷,这、这是我的好兄弟,我正准备回府呢!”
南宁:“……”
方才还在骂她,两人什么时候成的好兄弟。
南宁也未驳了他的面,顺着话向马上之人颔首道:“晚辈南宁,见过苏令公。”
听到南宁的名讳,苏怀公似乎也有些诧异,他翻身下了马,见了她后,立马眉目舒展,笑道:“原来是南小将军。”
他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只是另一边的金吾卫已将黑衣人抓获,似乎又从他搜出了什么东西,请人过去指认。
苏怀公点头应了一声,扭头又向南宁拱手道:“今日不便闲聊,南小将军莫要见怪,改日再来府上。”
瞧见他爹走远,苏少尘凑上来瞅了她好片刻:“你这才回京多久,又没什么正经官职,我阿爷——”
“怎么对你这么客气?!”
南宁:“……”
此事她又怎知。
苏怀公已走远,不一会儿,那群青年里一人立马笑嘻嘻迎了上来。
“我就说方才是谁一脚就将人踹飞了出去,原来是阿兄。”
南宁见他,眉心也有所舒展:“子铎堂弟,这么晚了还在当值。”
南潜指了指此时已被金吾卫捉拿的黑衣人,笑道:“可不是。我与寺中同僚连着半月轮流蹲守,总算是抓住他了。”
南宁没有多想,只是顺嘴问了句:“什么犯人竟这么难抓?”
南潜叹气:“这个莫青衣狡猾得紧,改名换姓逃了许多年,不想竟是潜在旧宅之中。”
莫青衣?
南宁一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强定了定心神,看向青年身后:“这人犯了何罪,竟让大理寺与金吾卫一同来抓他?”
此案在京中早就为人所知,并不是什么秘密。南潜也没隐瞒:“这个莫青衣原本是在长安县县衙当值,后来因为得罪了人被打发去了青州附近的一处偏僻驿站。不久后,他又与山匪勾结劫下了一批官银,杀了附近不少百姓。原本我们都以为他早就逃出长安去了,却不想竟一直藏在旧宅之中。”
“若非前段时日那些山匪误打误撞劫了苏令公的马车,又留下了蛛丝马迹,抓他恐怕还需费些时日。”
方才金吾卫邀苏令公前去确认的,恐怕便是印信了。
南宁疑道:“既然是山匪拿走的印信,东西为何又会出现在京城内的莫青衣手中。”
南潜摇摇头:“这我就不知了,具体如何还需提回去再审。”
南宁若有所思。
她清楚阿爷的脾性,断然不可能与这种鸡鸣狗盗之辈有牵连。
难不成此事中另有隐情?
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南潜又道:“阿兄,金吾卫待会将犯人押回大理寺牢狱后,我便能回去了。大理寺离这里也不远,如今正是宵禁,阿兄要不等会同我一起走吧?”
南宁也想再打听些关于这个莫青衣的事情,点头答:“好。”
苏令公那似乎已经将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勒马向众人告辞,拎起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的苏少尘打道回了府。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着大理寺的方向。
南宁跟在队列之后,目光越过人群,默默观察起莫青衣。
眼看就要到坊门,趁着金吾卫向守门人出示手令的片刻,莫青衣忽然回头,也不知怎么瞧见了什么,突然发了疯,竟挣脱了束缚,夺命般向坊门外跑去。
金吾卫瞬间乱成一团。
南宁心中一惊,不等身旁的南潜惊呼出声,便已掠身上前。
她顺势捡起地上绳索,绊住那人腿脚,还未来得及收力。
“咻——!”
一道箭矢破空而至,堪堪与南宁擦面而过,不偏不倚穿透了莫青衣的身体!
“噗呲!”
莫青衣骤然倒地。
南宁擦去脸上血迹,回头看去,却见坊门城墙上屹立着一道身影。
那人一身玄铁重甲,手搭长弓,站在灯火晦暗处,让人看不清面孔。
身后不知是谁喊了声:“莫青衣死了!”
南潜此时也快步追了上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暗自咒骂了一声:“晦气!怎么又是他!”
南宁微愣:“你认得他?”
“怎么会不认得?”
南潜咬牙切齿:“宣远郡王第三子,如今为禁军统领——龙武大将军谢柬之!”
话音方落。
南宁呼吸一滞,瞳孔骤然放大。
一股异样情绪夹杂着血肉撕裂的剧痛在她胸口复苏。南宁浑身战栗,手背筋骨暴起,死死握住手中绳索。
男人向前一步,冷峻阴沉的面孔在火光映照下宛若修罗。
那道令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本将军见要犯伺机而逃,一时情急将其射杀,想必诸位不会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