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尔塔 (举烛照了照若望的身子,低声地)他睡着了。
母亲 (声音同样很低,但是逐渐提高)不行,玛尔塔!我不喜欢你这样硬逼我干。你把我拖进这次行动中,你先动手,好逼我来收场。这种强加给我的做法,我不喜欢。
玛尔塔 这是快刀斩乱麻的做法。那会儿看您心神不定的样子,我就应该带头干起来,好帮您摆脱这种精神状态。
母亲 我非常清楚,这事儿要了结。尽管如此,我也不喜欢这样干。
玛尔塔 算了,还是想想明天吧,快点儿动手吧。
玛尔塔翻若望的上衣,掏出钱包,数了里边装的钞票,又把沉睡者的所有口袋都掏空。在这过程中,若望的护照滑落到床后,两个女人没有看见,老仆人却拾起护照,退了出去。
玛尔塔 好了,全妥当了。过一会儿,河水就要蓄满。咱们下楼去吧,等到听见水从大坝上流淌的声响,咱们再上来抬他。走吧。
母亲 (平静地)不走,咱们在这儿挺好。
她坐下。
玛尔塔 可是……(她凝视母亲,接着以挑战的口气)不要以为这就会吓住我,那您就在这儿等着吧。
母亲 对呀,等着吧。等待挺舒服,等待就是休息。过一会儿,就要把他一直抬到河边,还没动手我就感到劳累。这种劳累由来已久,再也不能被我的血液化解了。(她身子摇来晃去,仿佛处于瞌睡状态)在这段时间,他却毫无知觉,他睡着了,已经离开了人世。从此以后,对他来说一切都轻而易举了,仅仅是从梦影憧憧的睡眠进入无梦的睡眠。对所有的人是肝肠寸断的事,对他只不过是长眠。
玛尔塔 (挑战似的)那就让我们为他庆幸吧!我并没有理由恨他,倒是很高兴至少没有让他遭罪。真的,水好像上涨了。(她倾听,随即微笑)妈,妈,很快就全结束了。
母亲…… (同上)对,全要结束了。河水上涨了。在这段时间,他毫无感觉。他在沉睡,再也不受累了,不必决定什么事儿、完成什么事儿了。他在沉睡,再也不用卖死力,拼老命,硬干自己干不了的事情了。他在内心生活中,卸下了使他不得休息,不能分神,不能放松的重负……他在沉睡,不再思考了,也没有职责,没有任务了,没有了,没有了。而我呢,又老又累。噢!我真羡慕他现在这样子:在睡眠中很快就死去。(冷场)你一句话不讲,玛尔塔?
玛尔塔 不,我听着,等待流水声。
母亲 过一会儿,只过一会儿就听到了。对,还有一会儿。在这段时间,幸福至少还是可能的。
玛尔塔 幸福,在这之后才可能,在这之前不成。
母亲 他今天晚上就要走,你知道吗,玛尔塔?
玛尔塔 不,不知道。即使知道,我也照样下手,我已经决定了。
母亲 他刚才告诉我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玛尔塔 您来看他啦?
母亲 我上来是想阻止他喝,可是太晚了。
玛尔塔 对,可是太晚了。反正要告诉您,可以跟您说,还是他促使我下决心的。当时我游移不决,他却向我介绍了我向往的地方,他把武器交给我反对他自己,结果真把我打动了。天真就要落到这种下场。
母亲 其实,玛尔塔,他最后还是明白过味儿来。他对我说,他觉出这所房子不是他的家。
玛尔塔 (有力而不耐烦地)这所房子,确实不是他的家,也不是任何人的家。谁住在这里,也永远找不到轻松和温暖。他若是早点儿明白,就可能保住一条命,也省得我们教化领悟:这房子是为了让人睡在里面的,这世界是为了让人死在里面的。别说了,我们……(远处传来流水声)听,水在大坝上流淌的声音。来呀,妈,看在您有时祈求的这个上帝的爱上,了结这件事吧。
母亲朝床铺走了一步。
母亲 好吧!然而我觉得,这个黎明永远不会来临。
——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