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碟小菜,一个鸡蛋,一个不大的小花卷,加上一碗清汤寡水的稀粥。江满看着领回来的早膳,还算是可以,只是既没油水又不够份量。
早上吃的少点是没错,可在过一个多时辰,就到了晌午,这分明是伪装成早膳的午膳吗!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楼里这十五六岁的小公子们,一天就两顿饭。为了让他们保持纤细婀娜的体态,成天在这饭菜上下功夫。
别人她管不了,可她家沈公子要是不多吃一点,到时候逃跑都没力气,她得去后厨商量商量,能不能开点小灶啥的。
这清汤寡水的,都不如她早上吃的汤面油水足。
这会楼里的公子们,也都开始穿衣梳洗,晌午之前,除了少数昨夜留宿的,基本没什么客人。
大伙三三两两的,也会闲在厅里,喝喝茶水,聊聊昨日收到的赏赐。每到这时候,楼里的头牌凤舞,身边围着的人,都是最多的。
那些年近二十的下等小倌,眼里满是羡慕的看着凤舞手腕上,通体润泽的黛青色玉镯。
凤舞穿着浅色的里衣,外面披着一件大红透明的披帛,上面用彩色的绣线,绣着大朵的海棠花,显得整个人都带着风流魅惑。
他抬起白皙的手腕,像大伙展示着昨日刚得的玉镯,雪白的手腕配上莹润玉镯,更是相得益彰。
“瞧瞧,这温润的玉镯,配上我们凤舞这白皙光洁的手腕,当真是为你专门打造的一般。”一穿着略微朴素的小倌,谄媚的对着凤舞说道。
“若是别的,我不敢说,但要是说着肌肤白嫩,这春风楼里,哪有比得上我们凤舞的。”另一个略高些,长相一般的小倌也应和道。
作为楼里的头牌,凤舞见这些不入流的小倌,都巴结着自己,很是受用,他们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无非就是想让自己出去跳舞时,带上他们罢了,这样也能多挣些银钱。
凤舞的名声打出去了,不时就有达官贵人,来请他去跳舞的,当然要热闹,凤舞也会带上会乐器的舞伴,这样既能彰显他的独一无二,也能让其他人赚些银两,何乐不为!
只不过他带出去的,多是些相貌一般的罢了,要是有人敢抢了他的风头,那他定然是不依的。
只是这会脑子闪过,新来那几个人的样貌,心中不免有些不爽,隐隐有了危机感。他暗自低头扯了扯嘴角,心想小倌好当头牌难做,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担得起头牌的名号,且走着瞧吧!
江满慢慢悠悠来到后厨,见何六正在吊着高汤,吸了吸鼻子道:“真香”
“呦,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见江满一脸馋猫模样,何六故意说道。
“前楼的西北风!六哥我自从去了前头,就再也没吃到过外面的大肘子了!”说着她又去锅前闻了闻。
“一会我给你捞个大棒骨,你带走回去吃,这都小火炖了一夜的,味道足不说,还特别软烂。”前楼不比后厨,去了自然没有这里吃得好,就算这山珍海味都是给客人吃的,后厨的人,总是能跟着喝口汤的。
“还是六哥对我最好。”见何六用芭蕉叶将大骨头包好,江满嘴甜的哄道。
“六哥,你看我这最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肉容易长不高。我现在也不能跟你去集市打牙祭了,这里有三两银子,你每天早上去买菜时,隔三差五的,就给妹子带点好吃的,你看成不?”
“不是,就买点吃的,哪用得着这么多银子啊,哥给你买点就是了,快把这银子拿回去。”买些卤肉糕点啥的,也用不到一百文,哪用的着这么多银子,真是个小败家子。
江满直接将银子,塞进何六的口袋里,不容拒绝道:“六哥,这不是一两天的费用,你不收下,你买的东西我不要。再说我也不差这几两银子,你想吃什么,就用这银子一起买。”
何六看着江满坚定的神色,便也就没在推辞,她知道江满身家富裕。对于她在春风楼做工这事,何六就算感到好奇,却也知道无论她有什么原因,那都是人家的私事,与他无关,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比如他自己。
“对了六哥,我那屋子,窗户根底下,有个破框子,你将东西放在那里就成。”江满离开后厨时,交代了藏赃物的地点,虽说是自己银子买的,可人多眼杂,还是小心点的好。
“六哥办事,你放心。”
沈青篱这边,一早便统计了画画要用的笔墨纸砚,还有朱砂矿石等,可想到这里已经不是沈府了,哪里还能有最好的用料呢,罢了有什么用什么吧!
“阿满,有个事情想请你去帮忙,你来一下。”见江满神色愉悦的走了进来,沈青篱招手说道。
“公子,什么事啊?”为了面上好看,楼里的小倌统称为公子。可江满叫的这声公子,却是在叫真正的世家公子,沈青篱无论沦落到何种地步,都是她心目中的翩翩公子。
“嗯……馆主答应我,只要能交上与其他人同样的银钱,我便可不用与旁人一样去接待客人,所以我现在得用画作挣得银两。”沈青篱与江满说这些,其实他内心还是有些难为情的,曾经闲云野鹤般的自己,如今为了不沦为玩物,要用唯有的手艺来挣银子,真不知是该沮丧,还是该庆幸。
“真的?楼主竟然这般的有人性!那可真是太好了,那他说没说,用多少银两能把公子赎出去?”江满听见这话,眼睛都亮了。
见她还想着要把自己赎出去,沈青篱心中一暖,不忍心泼她冷水,想到楼主的态度,便知这事没那么容易。何况他原本还是该发配的黑户,那就更难办了。
“没那么容易的,离开春风楼的事情还要从长计议。可眼下赚钱的事情,不能再拖了。你拿着这个玉簪当掉,再去书画斋,买些笔墨纸砚回来,若是银两还有剩余,在买些朱砂与钴蓝,若是银子不够,就只买宣纸与笔墨就好。”沈青篱拿出他身上,唯一一个还算是值点银子的玉簪,交给了江满。
楼里也发了几件饰品,可那些都是不能动的,动了也不值钱。沈青篱手里除了他藏起的那块玉佩,便只剩下头上一直用着的玉簪了。
江满看着通体碧绿,触手冰凉的玉簪,心中五味杂陈。她答应的很痛快,也没问这发簪能当多少,因为她压根没打算将它当掉。
“你一个人,在外面小心一点,办完事就立刻回来。”若不是他当真出不去,是绝对不可能让一个姑娘家,替他出门办事的。
“嗯,我会小心的。”江满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道,若是真有那不长眼的,也是算那人倒霉。
看着头也不回出了门的江满,又风一样的回来了,沈青篱有些疑惑。
江满从怀里掏出一个芭蕉叶,里面包着从何六那拿来的大骨头。比拳头大一些的猪骨上都是肉,瞬间香味扑鼻。
“公子,早膳份量太少了,我怕你吃不饱,这是给你弄来打牙祭的,记得吃完呀,我先走了。”说完又风一样的出去了。
沈青篱刚刚就在她身上,闻到了肉香,以为是她在厨房沾上的,不想竟然是身上藏了大骨头。清冷的凤眸笑的像个弯月,嘴角也跟着扯开了一条上扬的弧度。
春风楼小厮出门,也不是很容易,都得在管事处报备,才能允许出门的。好在江满说了要替清欢买些笔墨,供客人们消遣用的,管事也就放行了。
晌午过后,春风楼正式营业了,没客人的小倌,都得到楼下的厅里,等着被人挑选。像沈青篱这种卖艺不卖身的,都会在台上轮流献艺。
此前他与风谷,二人琴箫合奏的曲子,反响热烈,今日便依然由这二人继续弹奏。台下有叫好的,有说那淫词浪语的,沈青篱一律充耳不闻。
上次的从云因生病躲过一劫,而他与风谷,还能用才艺撑一撑,可都不是长久之计。他俩这也都是楼里,吊客人胃口的伎俩罢了。就算答应他交了银子,就不用接待客人,可一但客人银子给到位,他猜楼主能立马变卦。
所以眼前的一切都能忍,只要他还处在风平浪静就好。就在他胡思乱想之时,总觉得有一抹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沈青篱抬头望去,见是楼里的头牌凤舞在看着自己,只是目光却不太友善,出于礼貌,他还是向凤舞点了下头。可凤舞的神情就有些耐人寻味了,而且眼神里也充满了挑衅。沈青篱见状也就没在理他,而是低头继续抚琴。
“员外郎,您想不想尝个新鲜?”凤舞趴在一个三十多岁男子的身上,那人虽身形高大,可深色的眼袋,暴露了他常年侵染酒色的事实。
“哦,心肝说的是哪个新鲜?”这人是凤舞从前的老主道,见他这么说,顿时来了兴致。
“你往台上瞧,那弹琴的白衣少年,尽管带着面纱,可依旧掩饰不住周身的清雅,你就没什么想法吗?”凤舞的话,好像是小刷子一样,挠在了吴员外的心上。
“可那不是还没有梳笼的清倌吗,楼主能答应让他陪我?”
“你可真是个傻的,就那长相的,梳笼后哪轮的到你!”凤舞伸出手指,轻轻推了吴员外的额头,一副恨铁不成钢表情说道。
吴员外一看凤舞这表情,顿时五迷三道,找不着东西南北。凤舞之所以能成为春风楼的头牌,并不是因为他长的最好,而是因为他最会拿捏客人的心思,也能放得下身段迎合。
“那清倌定是惹我们凤舞生气了,你等着哥哥拿下他,定让他给你道歉赔罪,唯你马首是瞻。”都是老熟人了,这吴员外也知道凤舞,是个不容人的主,便这般玩笑着,让他高兴。
“爷说的哪里话,好像我是那混人一般!”凤舞装模作样的,将身子扭了过去。
“你最是那善解人意的可心人,我才是混人。”那吴员外的手,在桌子下面不老实了起来,引得凤舞瞬间没了脾气。
只是手虽然在凤舞的身上,可眼睛却盯着台上不放,好像要透过面纱,看清那弹琴少年的真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