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穿着一身花红柳绿的锦衣,眉飞色舞的在台上主持着。看着一地的碎银与铜钱,兴奋的点了两个,看着还算年轻的客人上台。这是他对两位新人最大的仁慈了,因为接下来的一切,就只能是银子说了算了。
朦胧轻薄的头纱,在客人兴奋的叫喊声中落地,两个俏生生的少年,如同清晨带着露水的香梨,站在台上。
左边的少年,眉清目秀清纯稚嫩,一脸的不谐世事,绯红色的纱衣与干净的眼睛,形成了强烈的反差美,引人遐想。
右边的少年,弱柳扶风柔若无骨,偏偏眼里有着世故的野心,引得时常出入南风馆的熟客,都跃跃欲试。
看反应,客人似乎对这次的新人,还算满意,纷纷开始叫价。平时一个低等的小倌要价是三两银子,中等的在十两左右,属上等的最贵,得要二十两,才能与客人一同品茶,弹曲,若是客人还想有点香艳的故事发生,还要在加银子的。这上中下的区分,小倌的年龄占了主要的原因,年龄越大,越不值钱。
目前春风楼的名声,主要是靠台柱子凤舞的名头在强撑,这次买来的几人,解了春风楼的青黄不接。往后便再也不是凤舞,一人独大的场面了,坐在中间,拢着老主道的凤舞,目光不善的,看着台上的几人,便不屑的转头给自己最大的金主,吴员外敬了酒,叫他不要有了新人忘旧人。
台上的叫价还在继续,二人的开价都是一百两,最终乐酒以五百两银子的成交价,拍给了一个年轻的富商。这人看着五官端正,还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乐酒虽然紧张,可心底也算满意的。
而九歌这边,正好碰上了绿柳口中的那个难伺候的大汉。这人平日里蛮横,一般的客人见是他,都不怎么敢跟他争的,这人最终用四百两,拍下了九歌,今日的梳笼宴,加上客人赏的零零散散,也有近千两银子入账,是平日的好几倍不止了,最后送新人回房,给这次的梳笼雅宴,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其余剩下的客人,依旧开始了寻欢作乐,这次没他们的份,不代表以后没有。
乐酒与九歌的房间,正巧是对门,在打手的看护下,二人硬着头皮进了满是熏香红烛的屋子。乐酒这边还在饮茶调情时,忽的听见对门传出凄厉的叫声,吓得他手里的茶杯都掉地下了。
“郎君,这事果真那般的痛苦?”乐酒坐在那人的怀中,一双手不安的抓着那人的衣领,满是恐惧的问道。
那人看乐酒如此单纯,便笑着安慰道“莫要害怕,我怎会跟那牛嚼牡丹的傻子一般。”
又贴近乐酒耳边,满是诱惑的说道“我有保证能让你,免于受苦的良药,你要不要试试?”
乐酒放下悬着的心,面颊脖颈一片通红,低头不语。
这边情意浓浓,那边可就是生不如死了。本就瘦弱的身子,被迫承受着对方魁梧野蛮的压迫。有好几次,疼的差点都翻了白眼,死死地咬着自己的胳膊才挺过去的。
听了九歌的惨叫后,楼里人的反应各自不同。老些的小倌纷纷同情,道这新来的命不好,头一遭就遇上了这个鬼见愁。红叶凤舞之流,便幸灾乐祸的在一旁看热闹,心道这一宿,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江满不知那公子,为何喊的这般吓人,搅的她心尖都跟着哆嗦了一下。她执意将沈青篱送回房间后,就一步不离的看着他。想着要是今晚有人,敢闯进这间屋子,便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沈青篱见她防备的站在房门前,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盯着门口,以为她是被吓到了,便走过去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头顶,安慰道“回去安稳睡觉吧,后院清净。”
江满倔强的看着他,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她绝不离开这里一步。
“若是怕的紧,可要宿在外间的塌上?”见江满一副被吓到的模样,他左思右想开口道。
听到这话,江满一脸笑意的回头,痛快地说道:“好”
见她这般高兴,沈青篱只当她是真的,被外面的声音吓到了,走到床边,将自己的被子,给江满抱了过去。并不是他没有风度,不将柔软舒适的大床,让给小姑娘,而是想到这风月场的床,哪有没沾染过脏污的,便让她睡在了门口的小塌上。
沈青篱的房间,叫做明月阁,进门处右拐,是一间带浴桶的浴室。左边摆着一个可供休息的小塌。过了镂空雕花的门框,才是里面奢华旖旎的屋子。楼里将这样一个房间,分给沈青篱,这叫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虽然暂时没让他接客,可这屋子摆明了,若不是头牌的份量,是万万没这待遇的。沈青篱表面淡定,内心却是不安的。这一天从头到晚,看的太多,他能真实的感受到,他如今,确实是春风楼里的小倌,而非过去风光霁月的名门少爷。
夜深,楼里终于消停了,玉盘大小的明月,高高的挂着。月光倾斜而下,透过窗子,直直的打在八仙桌子上,叫半夜起床的人,连蜡烛都省了,当真是明月阁。
想要在门口看守一夜的江满,此刻正睡的香甜,卷翘的长睫,安稳的贴在眼下,没了白日的跳脱,睡着的江满看着恬静了不少。沈青篱见她将被子,踢到了地上,便轻手捡起,重新给她盖好。后院的桃花早就谢了,半夜多少有些许的寒凉。
他像一个流浪的乞丐,江满像他捡到的流浪猫。他可以没有家,可他想让自己捡的猫,过的好一点,舒服一点。江满的存在,不知不觉中,带给沈青篱与宿命周旋的勇气。
回到八仙桌上,沈青篱算起了要交的月银。按照楼里的规矩,上等小倌最少要二十两银子。他们是新人,也断然不会与楼里的头牌一个身价,那么基本上也就是二十两了。
楼里的规矩是,二十两银子,楼里拿十六两,剩下的四两才是小倌自己的。若是收到客人们的打赏,要与楼里平分,只不过这块,大伙也就是意思意思,毕竟得了多少的赏赐,也只有小倌自己心里清楚。
一天要交十六两银子,一个月便是四百八十两,若是再加些赏银,便得准备六百两,方才妥当。年纪不大的小公子坐在桌前,单手扶额,眉头紧皱,早知今日这般为银钱发愁,当初就不该视金钱如粪土了。
好在他的画作,如今在荣宝斋,一幅也能卖个几十两,一个月画个十幅没问题。可任何东西,一旦多了就不值钱了,每月画十幅画,就算他毫无压力,可时间久了,便不会再有更多的人去买。唉,沈青篱捏了捏眉心想着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再说其他。
次日,江满伸着懒腰,准备起床。沈青篱昨日睡的晚,这会还没醒,江满见自己盖着被子,便知他定是将自己的被子,给了她用。
果然只有一床被子,见沈青篱穿着两件里衣,抱着枕头,将自己团成煮熟的虾子一样,江满有点好笑,可想到是因为,自己抢了被子的缘故,便不好在笑他,只是将被子给他盖了回去后,出了明月阁。
巳时,乐酒一脸娇羞,身段柔软的从房间出来。这会他那客人早走了,走前还与他约定好,今晚还会来捧他的场。
他年纪小,在还未懂男女情爱之时,便遇到了温柔体贴的客人,还将他当做宝贝一样,小心翼翼的对待。从未被人这般重视过的乐酒,一颗真心瞬间给出去一半了。
心中也接受了当小倌这种事情,想着那人说的承诺,他便满心欢喜的期待着今后的日子。
这会他的小厮银喜去打饭了,想起昨夜九歌惨烈叫喊声,他想推开对面房门,去看看九歌还好吗!只是不知道,昨夜那顶顶吓人的客人还在不在,他有点拿不准,不敢进去。
这时正巧九歌的小厮,出门去打水,乐酒便上前问道:“金喜,九歌他好些了吗?我想进去看看他。”
“回公子话,我家公子他已经醒了,管事也派大夫过来上过药了,这会正在床上休息。”金喜回道。
“那好,我进去看看他。”说完便轻轻推开房门走进屋里。
九歌房里,一股药味扑面而来,床上的人有气无力的躺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床顶的帷幔。脖子上清晰可见的牙印,渗着血迹,就连锁骨下面,白皙的皮肤上,都是青紫的痕迹,这衣服下面更不知,是如何惨不忍睹的景象。
乐酒连忙上前,半蹲到九歌床前,瞪大眼睛道:“那人怎将你打成了这样?管事没替你要个说法吗?”
九歌缓缓动了下脖子,见是乐酒,同样都是头一次接待客人,他满身的伤痕。而乐酒却毫发未伤不算,眼里还透着情窦初开的情愫。
“楼主给我讨什么说法?我们就这是被人当做猪狗的命,谁都逃不过,只是早晚的事。”九歌哑着嗓子说完后,不想看到乐酒那白里透红的脸,便转过身去不看他。
“九歌,你好好养着,等好了以后,就会遇到其他温和的客人,便不会再这般受伤了。”乐酒见他这样,便安慰道。
“是吗?怎么你昨夜的客人很温和,温和到你以为,你只会有这一个客人吗?”九歌头也没回的讽刺道。
乐酒小脸忽地一白,是呀怎么可能一直是一个人呢,他们是小倌,只要谁出的银子多,管事就会让他们去伺候谁。
这次是九歌运气不好,而他又运气太好。往后的日子谁也说不好,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罢了。
乐酒一早晨的美梦,让九歌一针给扎碎了,他有些心情低落道:“你好好休息,我回头再来看你。”
九歌也知道自己不该迁怒他,便小声地说了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