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世界一片死寂,姜知意怔怔看着身下的暗红。
出血了,是滑胎吗?她的孩子,保不住了吗?
“姑娘,姑娘!”
有人在叫她,是小善,抓着她的手,慌得声音发抖,却还在极力帮她掩饰:“该换月事带了。”
她的手滚烫滚烫的,将她从万念俱灰的冷寂中突然拽回来,姜知意恍惚着,顺着她的语气:“是啊,该换了。”
只是出血而已,并非不可挽回,她得撑住,为了她的孩子,她必须撑住!
腰间一紧,沈浮揽住了她,他弯腰低头,眉毛拧得很紧:“去收拾一下。”
姜知意诧异着看他,他从不曾有如此亲密的举动,这让她无从猜测他的用意,怔仲之间,门外响起了男人的声音:“太医院林正声,参见沈相。”
姜知意一个激灵,怎么是他?
沈浮一把拽过被子给她盖上,回头时,恢复了平素的冷淡:“朱太医呢?”
“周老太妃病了,家师在那边照应,脱不开身,”林正声站在门槛之外,躬身低头,“命下官前来为夫人诊脉。”
“周老太妃病了?”沈浮重复一遍,“什么时候的事?”
姜知意躲在沈浮身后,蜷着身体,屏着呼吸。怎么是林正声?他给她诊过脉,虽然那次她戴着帷帽隔着屏风连话都不曾说过,但她不敢赌,万一他认出了她,立刻就是万劫不复!
急切间找不出个对策,听见林正声答道:“周老太妃那边是院判亲自安排,下官不知。”
沈浮停顿片刻,道:“你先在外头候着。”
他转回头,打横抱起了她,姜知意猝不及防,惊呼声噎在嗓子里:“你做什么?”
沈浮低头看她,她脸上是没什么血色的白,裙上沾着血,发暗的红,他素来爱洁,平时见了污秽都是退避三舍,可他此时却紧紧抱着她,甚至心底某个地方还生出了近乎怜惜的情绪。
她这样子不可能是有孕,她一向温顺,自然也不可能骗他,他方才逼问她,逼得太紧了。
抱着她往净房去:“先收拾一下,回头诊脉。”
他亲眼看见出血,还不肯罢休,非要逼她诊脉吗?姜知意在窘迫中生出恨怒,旋即又软下嗓子来央求:“我不诊脉,我一身狼藉,不想见人。”
沈浮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姜知意伸手,虚虚握他的手臂,又摇了摇:“浮光,改天再诊,好不好?”
那点模糊的,不知是怜惜还是什么的情绪疯狂增长,自我厌弃的情绪跟着疯长,沈浮一言不发抱着她进了净房,在短榻上放好,又拿过毛巾給她垫在身下。
白色的毛巾并没有再染上血迹,出血似乎是止住了。沈浮唤过小善:“给夫人收拾更衣。”
他转身要走,又被姜知意拉住:“浮光,我不让那个新来的太医诊脉!”
她仰着脸,眸子里光影细碎,让他有些莫名的焦躁。
沈浮猜她是她怕羞。这情形他多少有些了解,世道对于女人总是更苛刻些,寻医问药也比男人多出许多忌讳,痛经之类的事,大约是不好启齿的,尤其是对着个年轻的男大夫。
也就难怪她从前痛经时总是默默吃药,从不曾叫大夫。
只是今天,他既已经插手,断没有让她继续耽搁的道理。
沈浮松开她,嚓一声拉上帘子,走了出去。
“姑娘,”小善匆忙进来,低着声音,“眼下怎么办?”
怎么办?姜知意咬着嘴唇,她得先看看孩子,看看她可怜的孩子。
抖着手解下寝衣,急着要看,又不敢看,生怕看见的,是无法挽回的后果。
“好像不流血了。”小善拿温热的湿毛巾给她擦着血迹,迟疑着道。
姜知意鼓足全部勇气,看了一眼。
血染红了亵裤和纱裤,但不多,只是巴掌大的一片,因为夏天的衣服料子单薄,所以渗出来染在褥子上,看起来很吓人。
眼下已经不再出血了,小腹依旧冷着坠着,慢而绵的疼,然而不出血了,孩子应该没事吧?
“怎么办?”小善擦干净血迹,拿来替换的衣服,“那个太医还在外头等着。”
林正声还在,可她绝不能让他诊脉,一旦诊了,林正声就会知道她不是来月事而是怀孕,说不定还会发现她就是那天偷偷看病的人,她先前所有的忍耐痛苦就全部白费。
决不能诊脉。
只是,该这么躲过?姜知意急急思索着,低声道:“先拖着。”
门外,沈浮望着堂中处的漏刻,水一滴滴落下,刻度一点点上升,姜知意始终没有出来。
沈浮拧紧了眉。她在拖延,她不想诊脉,她为着怕羞,居然讳疾忌医。
糊涂!
大步走进去,一把扯开帘子,姜知意靠墙坐着还没穿裙,沈浮一言不发,拿过裙子裹住她,打横抱起。
她猝不及防,脱口吼他:“放开我!”
这一刹那,沈浮看见她眼中流露的厌恶,这让他猛地一惊,待要细究时,她转过脸,死死抓着竹榻的边沿,声音又软下去:“我不诊脉,浮光,我求求你,改天再诊好不好?”
沈浮虎口一扣,扳过了她的脸。
四目相对,她眸中闪着细碎的水光,她咬着唇,在他能确认她的情绪之前,飞快地转开了脸:“浮光,我不诊脉,求你了。”
声音是软的,怀里的人也是软的,她依旧像从前一样温顺,方才那一瞥,也许是他的错觉。
沈浮松开扣住她下巴的手,眼下的他与她太过亲密,他很不自在,只想尽快解决这个局面。
三两下掰开她抓着竹榻的手指,抱着她往卧房去,姜知意在挣扎,但她太轻,太小,而且似乎是怕疼,一只手始终捂着肚子,沈浮轻而易举箍住她,抱进卧房。
抱着她穿好了裙,又拖过几个垫子给她靠住,沈浮按着姜知意在床上躺下,这才道:“林正声进来。”
姜知意恨自己力气小,反抗不了他,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捂着脸躲在床里,急急思索对策。
脚步声由远及近,林正声进来了,远远站在床尾,躬身行礼。
沈浮拿金钩挂起床帐,露出姜知意的脸:“诊脉吧。”
事到如今,拖延抗拒都不可能,姜知意一横心,那就赌一把!
脚步声中,林正声走到近前,沈浮向边上走两步,让出地方,姜知意突然开口:“浮光,你还记得黄姐姐吧?就是张侍郎府的三奶奶。”
也许是听见熟人的名字有些意外,林正声抬起头,姜知意看清楚了他的脸,二十六七的年纪,五官端正,目光清明,天然便让人觉得信任。
黄静盈说,他人品不坏,黄静盈肯让他给她诊脉,对他必定是极放心的。
姜知意看着林正声,口中慢慢的,跟沈浮说着话:“黄姐姐是我从小到大的至交好友,我本来准备明天跟她见面。”
明天,约定的三天诊脉之期,她要见黄静盈,林正声也是要见的,既安排了这件事,正常情况下黄静盈不会再与别人定约。
林正声若是机灵,应当会察觉到其中的不合理。
沈浮看了姜知意一眼,他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些不相干的事,然而结交官员眷属是万万不行的,沈浮道:“不见。”
姜知意并不意外他的回答,之前她无数次想见黄静盈,都被他拦下来,他已经习惯了事事都由他决定,从不在乎她的心情。
“夫人,”林正声来到近前,伸手搭上她的手腕,“现在开始诊脉?”
姜知意点点头。
她转向沈浮,说话依旧是缓慢安静的调子:“我来了月事,肚子疼得很,本来也去不了了。”
余光瞥见林正声抬眉看她一眼,跟着又低下头,他没有说话,不知道是在疑惑她与月事截然不同的脉象,还是在猜测她的暗示。
沈浮也看着姜知意,今天的她有些古怪,从前他拒绝她时,她虽失望但从不抱怨什么,但今天,她的话有点多。皱眉道:“专心诊脉。”
“再过几个月,黄姐姐的孩子就满周岁了,”姜知意叹气,明明是做戏,心里却泛起真切的痛苦,“浮光,你为什么不要孩子?若是我有了,难道你真要让我堕掉?”
搭在腕上的手指微微一颤,林正声抬眼,黑眼珠透着几分惊诧,定定看她,姜知意没有躲,琥珀色的眸子与他相对,无声哀恳。
“够了!”沈浮冷声打断。
他近前一步,修长的身躯带来浓重的压迫感:“不必再说。”
他虽狠,却也坦荡,对自己做下的事情并不否认。姜知意没再多说,沈浮的反应足以证明她说的都是真的,接下来,就看林正声怎么选了。
是像朱正一样,听命于沈浮揭穿她的身孕?还是心存怜悯,帮她一次?
余光瞧着林正声,他神色平静着,微低着头细细听脉,许久,他换了一只手再听,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姜知意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紧张到极点时,思绪有种飘在半空的不真实感。想想几天之前,当她怀疑自己有孕时,曾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想着沈浮起初会不高兴,然后平静,然后慢慢开始关切,想着到最后,沈浮必定会像她一样爱他们的孩子,想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可事情的走向,从来都不在预想中。
八年之前,当她将沈浮藏在心底,让他成为她所有欢喜的来源时,她从不曾想到,她所有的痛苦,也都是因为他。
时间过得很慢,每一息都像拖长了步子,看不见头,终于,林正声诊完了脉。
他站起身,先看看姜知意,跟着看向沈浮。
他神色十分平静,姜知意无法窥探他的内心,只是紧紧抿着唇,以一个戒备的姿态,两手护住肚子。
“如何?”沈浮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推一波基友的文,姐弟恋+强取豪夺(高岭之花x姐姐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姐姐),宝宝们收藏一下吧,绝对好看!么么~
《掠宠》,宴时陈羡:
顺治三年,裕安长公主随驸马下江南。
在角斗场救回来一个重病缠身,孱弱无力,眉眼漂亮精致的少年。
怜煜十八岁跟了裕安长公主。
她救怜煜于水深火热,教他识字读书,聘请名师指点,延习武艺,辨事明理。
她温柔细腻,体贴入微,如姐似母,是怜煜最敬重的存在。
亦是....最不能碰触的存在。
可怜煜偏偏对她生出了无法克制的心思。
在无数个难以入眠的夜晚,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欢不受控制肆意生长。
本以为,只要拆散了她和驸马,她就会偏头看看身侧的他。
谁知,裕安长公主主动求赐婚。
她怎么能够笑得那样温柔漂亮又残忍,无情将他丢弃抛下,“如今国安太平,阿煜长大成人,一切都得圆满。”
她说着说着脸红了,“我终于也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怜煜的笑意凝固在脸,心被一片片撕碎,赤疼到木然,她却丝毫没有发觉。
长公主如愿二嫁,与伯卿爵成婚当夜,却无故失踪,下落不明。
高墙别院,深宫幽暗。
入眼的人,既熟悉又陌生。那个常年在跟前,她亲手养大的乖巧少年。
一袭暗色红衣,冰凉的指尖细细摩挲着裕安的脸侧。
眸色中与婚服同等令她触目惊心的猩红,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疯狂。
“为什么……阿姐的眼里从来看不到我?”
明明,他已经装得足够乖。和她喜欢的人,已经那样像。
——只要能在阿姐身边,不论什么位置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