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是喜脉吗?”

低低的语声从帷帽里传出,大夫抬眼,看向问话的女子。

帷帽遮住她的头脸,但从声音判断,是个年轻女子。

没有夫婿陪伴,戴着帷帽隐藏容貌,又是这种脉象……大夫一霎时想到了无数可能,随即又全部否定,无他,女子举手投足间天然流露出端庄沉静的大家气派,绝不可能是街头流莺。

大夫细细听脉:“是喜脉,夫人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脉搏在手中一跳,似喜似惊,大夫话锋一转:“不过。”

女子抬头,帽檐垂下的青纱微微颤动,像风吹皱的涟漪:“不过什么?”

不过脉象细弱无力,这一胎,保不住。大夫叹一声:“夫人年纪轻轻,为何要服用避子的药物呢?如今胎像十分不好,只怕……”

“能保住吗?”女子急急追问。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大夫心中不忍,便没说得太重:“在下才疏学浅,无能为力,夫人再去别处问问?”

许久,听见女子怔怔地应了一声。

丫鬟上前扶起,女子虚浮着脚步向门外走去,微风吹起青纱,露出她沉烟静玉般的半边脸,低垂的长睫沾染着日色,浮光一闪。

大夫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待回过神时,女子早已消失在巷口。

大夫百思不得其解。如此容貌气质,怎么会孤零零地到这偏僻的医庐诊脉?又怎么会服用避子药物,以至于落到如此境地呢?

****

姜知意在恍惚中走出小巷。

这是今天看的第二个大夫,与第一个大夫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为了不走漏风声,她找的都是偏僻处不可能认识她的大夫,但她事先打听过,这两人行医多年,擅长妇科,他们说的应该没错。

姜知意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与沈浮成亲两年后她终于有了身孕,但这个孩子,只怕保不住。

姜知意怔怔捂住尚且平坦的小腹。

她的孩子,她在刚嫁给沈浮时曾经那么期盼的孩子,她才刚刚知道他的存在,难道就要失去他了吗?

“姑娘,”丫鬟轻罗紧紧扶着她,“要不要回禀姑爷,赶紧请大夫来保胎?”

姜知意透过青纱茫然地看她。要告诉沈浮吗?这孩子原本就是个意外,沈浮从来都不要孩子,这两年里,避子汤她都不知道喝过多少回。

他会想要保住孩子吗?

心沉到最底,却又生出一丝微弱的希望。

也许沈浮不要孩子,只是因为没有呢?如果他知道有了孩子,他们的孩子,也许会改变心意呢?

就像她,在一碗碗喝下那些避子汤的时候,她也以为,她可以顺从他的意志不要孩子,可如今知道了孩子的存在,她才发现,自己竟是如此渴望。

他们的孩子,避子汤也没能打掉、顽强挣扎着来到的孩子,他应该会像她一样珍视吧?

微弱的希望迅速增长,姜知意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晕红:“去找他。”

半个时辰后。

姜知意站在道边的树荫底下,抬头看向丞相官署巍峨的门楼。

沈浮,她的夫婿,雍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左相,此刻就在署中。

成婚两载,这是她第一次到官署寻他。

刚成亲时沈浮便给她定下许多规矩,其中一条,便是不得擅自到官署寻他。

姜知意知道他的难处,他位高权重,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得谨言慎行,决不能给他添乱。

两年里她严格遵守他的规矩,从不曾越雷池一步,但凡事总有例外,比如此刻。

她六神无主,她惶恐害怕,她本能地想要依赖他,这个世界上她最亲近信任的人。

姜知意向前一步,守门的卫兵很快拦住:“闲人退下!”

“休得无礼!”轻罗连忙护住姜知意,“劳烦你回禀相爷,就说夫人有急事请见。”

“夫人?”士兵诧异着看向姜知意,“什么夫人?”

“相爷夫人。”轻罗柳眉微扬,“还不快去?”

几个士兵面面相觑,一时都没有动。

隔着青纱,姜知意看见他们脸上的怀疑,也猜出了他们心中顾虑。成婚两年,沈浮从不曾带她出席过任何场合,就连宫中饮宴也都让她推说抱病从不曾去过,慢说这些士兵无法确定她是不是沈浮的妻子,便是京中的官宦人家,也有许多从不曾见过深居简出的沈相夫人。

“你去找胡成,”姜知意看向领队,“就说我有急事要见相爷。”

胡成,沈浮头一个得力的长随,外面的人都尊称一声胡三官,只有知根知底的才能叫出他的本名,领队再不敢犹豫,匆匆忙忙去了。

士兵们也不敢怠慢,将姜知意主仆两个请进门房里坐着,又端来了茶水。

姜知意没有喝,她查过医书,有孕之时茶、酒、醋,乃至柿子、山楂、螃蟹,许多常见的吃食都是需要避忌的,她得加倍小心——

可加倍小心,就能保住孩子吗?

不觉又捂住小腹,回想着大夫唏嘘叹惋的神色,心里像刀扎似的,尖锐连绵的疼。

门外静悄悄的,领队没回来,沈浮也没有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五月的日头透过窗户火辣辣地照着,满心的渴盼依赖慢慢淡下来,姜知意垂着眼帘。

今天出门诊脉,原是背着沈浮的。

月信迟了许久,她早就疑心是不是有了身孕,可因为沈浮,她不敢请大夫到家里诊脉,只能借口采办香料偷偷出门来看。

就连轿子也没敢用家里的,怕走漏风声,顶着大太阳走完一条街才从车脚行雇了一顶,她办得如此隐秘,原也是害怕有了身孕惹沈浮不快,可在得知噩耗时,她竟把这些顾虑全都忘了,一心只想向他求助。

他会像她一样,盼着这个孩子吗?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领队飞跑了进来:“夫人,已经禀报了相爷,相爷还没回话。”

眸中的光黯淡下去,姜知意慢慢点头。

她怎么忘了?他从来不会像她对他那样,但凡有一丁点儿需要,立刻丢下所有的事情飞奔而来。

一个时辰后。

胡成躬身行礼的幅度很深,满脸尴尬无奈:“相爷命小的转告夫人,官署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闲杂人等。姜知意慢慢站起身,原来她是,闲杂人等。

“夫人,”胡成跟上来,试图解释,“相爷公务太忙,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小的送夫人回去吧?”

闲杂人等。姜知意摇头,青纱缭乱:“不必。”

她的惶恐无助,她的焦虑苦痛,却原来都只是,闲杂人等。

走出官署时,燥热的风送来艾叶菖蒲的香气,端午马上就要到了。

她的十九岁生辰就在这天。

母亲总说端午出生的人背时背运,妨人妨己,如今看来,她的运气的确不算好。

“回去吧。”姜知意轻声吩咐。

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迷茫,回去之后呢,她该怎么办?

轿子在距离相府半条街外停下,姜知意拣着僻静处走回来,刚踏进正院,婆母赵氏的骂声便从窗户里传出来:“什么儿媳妇?根本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进门两年了,肚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姜知意步子一顿。

“老太太怎么能这么说?”轻罗替她委屈,红了眼圈,“明明是姑爷不要!”

姜知意唇边泛起一丝苦笑,是啊,沈浮不要孩子,赵氏从来都知道。

赵氏也不是不曾闹过,可沈浮向来说一不二,便是生身母亲也拿他没有办法,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又不好对外人讲,所以赵氏便将满腔怨恨,全都撒在她这个儿媳身上。

时时责骂,处处磋磨,便是她曾经想过向赵氏求助,如今听见这个声气,也彻底打消了念头。

“孩子的事不好说,有早有晚,”又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是时常过来走动的汪太太,“兴许夫人的儿女运稍稍晚些。”

她知道姜知意,模样性情万里挑一不说,家世也是一等一的好,父亲是威名远扬的清平侯,母亲出身世家,兄长近来屡立战功,眼看就要封侯拜将,赵氏骂儿媳骂得惯了,她却不敢附和。

“什么儿女运!”赵氏冷笑,“我儿根本不喜欢她,指望她有儿女运?笑话!”

日头火辣辣的,姜知意却浑身冰冷。

原来谁都知道,沈浮不喜欢她。

其实她也是知道的,只不过她爱得太痴,明知道眼前是条不归路,还是一头扎了进去。

“这……”汪太太不由得想起了外面的传言。

都说沈浮不喜姜知意,所以从不带她一道见人。又说沈浮为了避开她,时常留宿官署。甚至还有传闻说,沈浮最初想娶的根本不是她,而是侯府大姑娘,姜知意的长姐……

“以我儿的样貌身份,怎么能让那个丧门星给耽搁了?”赵氏又道,“你帮着打听打听,要是有那模样性情都合适的,再给我儿娶一房进来!”

轻罗大吃一惊,紧紧攥住姜知意的手:“姑娘!”

姜知意低头,看见她红红的眼圈,自己想必也是这幅模样吧?原该进去请安的,可此时喉咙里堵得死死的,又如何见人?姜知意转身,脚步虚浮着,往自己住的偏院走去。

身后语声隐约,是丫鬟看见了她,正向赵氏回禀,很快听见赵氏的骂声:“我哪句话亏说她了?还敢给我甩脸子走人,这是谁家的规矩!”

姜知意守在窗前,看着太阳一点点斜下去,天边由白变红,由红变黑,月亮出来了,沈浮还是不曾回来。

成婚两年里,不知有多少个日子她是这样独自守着空窗,等着沈浮回家。

他总是很忙,总是很晚才能回来,回来后又总是在书房一待就到夜半。

从前她总告诉自己,他公务太忙,她应该体谅,可今天赵氏的话彻底撕开了最后的伪装,他并不是太忙,而是,根本不喜欢她。

心像是被揪着拧着,撕扯般的疼,姜知意紧紧捂着小腹,他不喜欢她,她从来都只是一厢情愿,可是孩子呢,她的孩子怎么办?

又不知过了多久,隔着窗户和围墙,看见书房的灯亮了。

沈浮回来了。

姜知意猛地站起身来。

脚步慌乱着,奔到门前又突然灰心,他不喜欢她,她寻过去他都不肯见,她还要找他吗?

怔怔站了许久,总归还是不肯死心,一步步走到他书房跟前。

沈浮站在窗下,闻声看向她。

浓眉重睫,双瞳深黑,分明是浓得化不开的容颜,但此时冷白月光洒满衣襟,他不带一丝温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便是遗世独立的冷清厌倦。

想当年他三元及第,跨马夸街之时,一身浓烈的状元红衣亦被他穿出了冰霜峻拔之意,行程未半,谪仙沈郎的名号便已传遍京师。

谪仙,无情无爱,只不过暂时沾染红尘,正如他对待她的态度。

姜知意站在门槛之外,没有进去。

这亦是沈浮的规矩,书房里有许多卷宗机要,未得他的允准,她不得进门。姜知意扶着门框,低声唤他:“浮光。”

见他入鬓长眉微微一动,姜知意猛然反应过来。

他从不喜欢她叫他的表字,这样太亲密。姜知意低头,改口:“相爷。”

支撑她来到这里的勇气消磨了大半,踌躇之时,沈浮已经拿起卷宗,摆了摆手。

这是他另一条规矩,他办公务时,绝不许她打扰。

那些纠结惶恐全都成了笑话,姜知意怔怔转身,一步步走回房中。

躺在漆黑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忍了多时的眼泪猝然滑下。

然而很快,门开了,沈浮无声无息走了进来。

屋外的天光随着房门开合划破黑暗,他带着清冽的桑菊香气慢慢走近,在她身边躺下,他身上那么暖,让她坠落谷底的心又升起一点,姜知意恍惚着凑过去:“浮光。”

沈浮安静躺着,没有说话。

这默许的姿态给了姜知意许多勇气,让她恍然想起,同床共枕时他并不讨厌她这么叫他,甚至他还愿意听她说说话,哪怕他从来都是闭着眼睛不看她也不回应,但她能感觉到,他是喜欢这样的。

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温存时光,她如此卑微地爱着他,哪怕只得这一点欢喜,也足够支撑她义无反顾地爱下去。

隔着被子,姜知意贴住他:“快端午了。”

沈浮没有回应,他一向都不怎么记得她的生辰。

满心的话涌在嘴边,姜知意斟酌着:“今天母亲又说起孩子的事了。”

沈浮依旧没有回应,黑暗里他的呼吸绵长安稳,他的体温透过薄被暖着她,无端给了她错觉,姜知意抓住他衣襟的一角:“浮光,如果我有孩子了……”

许久,听见他淡漠的声音:“那就堕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开坑,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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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档古言(追不上的追妻火葬场,男二上位),宝贝们收藏一下吧~

《夫婿另娶之后》:

庶妹的花轿以平妻之礼抬进门时

明雪霁被镇北王元贞请进了别院。

她第一次见元贞,是随丈夫计延宗一起

彼时计延宗高中状元,又得权倾天下的元贞赏识,贫贱夫妻终于熬出了头

可计延宗转眼却要娶她的庶妹

他说,你一向贤惠,不会连亲妹妹都容不下吧?

明雪霁来到内室,元贞在那里等她,唇边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想不想把你所受的耻辱,一一报复回来?”

明雪霁看着无名指,那里曾戴着母亲留给她的戒指,如今只剩下一块丑陋的伤疤

戒指卖了,为了供计延宗读书

伤疤是她在无数个隆冬腊月里洗衣做饭留下的冻疮

沤烂了皮肉,永远也好不了。

明雪霁没再阻拦元贞伸向她裙襟的手。

计延宗发现明雪霁比从前更贤惠了。

她亲自打点他的新房,她每夜推他到庶妹房中

她还为了他的前程,时时与镇北王府周旋。

她如此爱他,计延宗觉得,偶尔也可以分点情爱给她。

直到那天跪在镇北王门外求见,隐约听见内里可疑的呢喃

计延宗从门缝偷望进去,看见他贤惠守礼的妻子樱色的裙角,裙下一双赤足

齿痕宛然。

元贞一生狂放不羁,藐视礼法,最厌恶贤惠的女子。

她们是泥塑木偶,哪怕被男人踩在泥里,也只会卑躬屈膝,求男人施舍一点温情

后来,他遇见这么一个女人

他带着恶意,教她说谎,诱她放纵,告诉她贤惠都是狗屁,痛快最重要。

他打碎她,又重塑她,她是他的作品,他牢牢掌控着她

突然有一天,那女人跑了。

元贞这才发现,在这场游戏里,掌控者早已变成了她

她勾勾手指,他就俯首称臣。

排雷:男C女非,全员火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