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六年(1527年)六月,王守仁上疏推辞,主要意思有以下几点:
1. 宸濠之乱以来,自己屡遭谗言陷构,朝不保夕,幸而陛下即位,英明神武,给我太多的褒奖。我很感激陛下的恩德,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2. 虽然对于陛下的任何差遣,我作为臣子都义不容辞,但身体状况实在不允许,自己死于兵甲劳顿事小,耽误了国家大事就不好了。
3. 两广之役不过起于土官仇杀,并不似盗匪叛乱那般危急。姚镆老成持重,一时失利只是兵家常事,只要多给他一点时间就好。
4. 我只是一介书生,不习军旅,以前的战绩纯属侥幸。我自问才干不及姚镆,对两广军务的了解更不及姚镆,如果让我和姚镆合作,一旦有了意见分歧,反而会限制姚镆发挥。
5. 用兵之道,必须由一名主帅独裁专断。陛下不如专任姚镆,委以全权,不责以一时之功。
6. 朝廷用人,不贵其有过人之才,而贵其有事君之忠。如果只有过人之才而无事君之忠,那么他的才干只会用来为自己谋利。(《辞免重任乞恩养病疏》)
现在我们看这六点意见都是实实在在的道理,然而儒家社会素来有三推三让的传统。每有任命,王守仁总要上疏推辞一番,有些仅仅出于儒家礼仪,有些真是出于肺腑,这不是从字面上可以轻易判断的。
站在朝廷那边,尽管看着王守仁白纸黑字感谢君恩,但谁都心知肚明,朝廷确实对不起王守仁,他就算心怀怨望,也是人之常情。所以他在奏疏里的前两个意思,就当场面话看看好了。
至于后面的四个意思,朝廷做出了官场风格的标准解读:你既然说不方便和姚镆合作,那很好办,让姚镆致仕,由你王守仁全权专征。
朝廷的解读也许并非求之过深,而是真正读懂了王守仁的心意。我们先看第六点,突兀地讲起忠与才的关系,貌似很没来由。但当我们联系王守仁在半年之后又上的一封奏疏,即《赴任谢恩遂陈肤见疏》,就会知道他真的对姚镆有些看法,也真的认为这一场思、田之乱正是肇端于那些有才干、贪功赏的大明官僚。
是的,越是有才干的官员越有生事的动机,因为事端越多,事态越大,自己立功的前景也就越好。如果一味清静无为、与民休息,自己又该拿什么政绩来邀功请赏呢?这就是思、田之乱的原因所在,也是古往今来诸多社会乱象的原因所在。
玩火者总有自焚的概率,被自己挑起来的事态总有大到自己无法收拾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