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章之八》是接着上一首来讲的,所谓“穷索”就是“助”,所谓“不穷索”就是“忘”,君子之于天理既不该穷索,也不该不穷索,是为“勿忘勿助”。做到了这一点,就可以“虚室生白”——这是庄子的话,是指心处于“虚”的状态,像一个空房间一样,智慧就会油然而生,人与道就会相通。
这话看上去玄而又玄,其实也有朴素的解释。庄子生当战国乱世,所以他致力于解决这样一个问题:知识分子怎样才能够既不同流合污,又能保全自我?最重要的是还能心安理得。于是他发明出了一套务虚的人生哲学,最形象、生动的阐释莫过于《山木篇》的一则故事:试想乘船渡河的时候,有一只空船撞了上来,这时候就算急性子的人也不会发怒;但如果撞来的船上有一个人,这边船上的人自然会喊着叫他把船撑开。如果喊了一声不见回应,再喊一声仍不见回应,第三声就一定会恶言相加了。生气或不生气,取决于撞来的船上有人或没人。人如果能“虚己以游世”,还有谁能够伤害他呢?
“虚己以游世”就是教人要像那只空船一样,就算威胁到别人,别人也不会怪你。儒家以用世之心吸收了庄子哲学,认为只有“虚己”才能够与天理相合,而人一旦达到这种境界,自然也就会看淡一切得失荣辱。
于是,在京做官以通往远大前程也好,被贬谪到蛮荒之地接受磨难也罢,怎样都无所谓。即便险些被廷杖打死,但疼过也就疼过了。如果以市井智慧来解释这样的哲学,这就叫“好了伤疤忘了疼”。市井百姓当然认为这是贬义的,他们这样想倒也正常,毕竟“小人喻于利”嘛,而在湛若水的哲学以及在后来的阳明心学里,好了伤疤就应该忘了疼,非如此则不能虚室生白。王守仁后来提出一个明镜之喻,反复阐发过这个道理,他与湛若水确实有许多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