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个反驳
“因而只剩下上帝的观念了,在这个观念里边,必须考虑一下是否有什么东西是能够从我自己来的。用上帝这个名称,我是指这样的一个实体说的,这个实体是无限的、不依存于别的东西的、至上明智的、全能的,以及无论是我自己还是世界(如果有什么世界的话)上的一切东西都是由这个实体创造的①。所有这些东西都是这样的②,即我越是想它们,就越觉得它们是不能从我自己来的。因此,必须从上面所说的一切中,必然得出上帝存在③这一结论。”
①法文第二版:“以及不但我自己,甚至其他一切东西(如果存在有其他一切东西的话)都是由这个实体创造的”。
②“所有这些东西都是这样的”,法文第二版:“所有这些东西认真说来,都是这样的。”
③“必然得出上帝存在”,法文版第二版是:“得出上帝必然存在。”
考虑一下上帝的属性以便我们从那里找到上帝的观念,看一看在这个观念里是否有什么东西能够是从我们自己来的,我发现(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我们用上帝这个名称所领会的东西既不是从我们来的,也不是必然从外部的东西来的。因为,用上帝这个名称,我是指一个实体说的,也就是说,我是指上帝存在,不是由什么观念,而是由于推论。无限,也就是说,我既不能领会也不能想象它的止境或它的非常远的①部分,也不能想象早已过去的部分,从而无限这个名称并不给我们提供上帝的无限性的观念,它只提供我自己的止境和界限。不依存于别的东西,也就是说,我不能领会上帝可能是由什么原因产生的,因此我似乎是,除了我对我自己的观念的记忆以外,我没有别的观念同不依存于别的东西这个名称相适应,而我自己的观念在不同的时间都有其开始,因而这些观念都是依存于别的东西的。
①法文版第二版:“或它的最末部分”。
因此,说上帝是不依存于别的东西,这除了说明上帝是属于我不知道其来源的那些东西以外,不说明别的。说上帝是无限的也是这样,这和我们说地是属于我们所不能领会其界限的那些东西一样。这样,上帝的全部观念都被否定掉了;
因为,既没有终止、又没有来源的这种观念是什么?
“至上明智的”。我请问笛卡尔先生用什么观念领会上帝的明智?
“全能的”。我也请问,他观看未来的(也就是说不存在的)东西的能力,是用什么观念去理解的?
当然,对我来说,我对能力是用过去的事物的影像或记忆来理解①的,是这样推论出来的:他过去这样做了,所以他过去能够这样做;因此,只要他将来存在,他将来也能这样做,也就是说,他有这样做的能力。不过所有这些东西都是能够从外部的东西来的观念。
①“理解”,法文第二版是“领会”。
“世界上一切东西的创造者”。我用我看到过的东西的办法,比如我看见过一个刚生下的人,他从几乎看不见那么小长到现在这么大,就可以做成一种创造的影像;我认为对于创造这个名称,没有人有别的观念。不过,用我们能够想象出来的创造的世界,这并不足以证明创造①。
①“创造”,法文版第二版是:“世界的创造”。
因此,虽然指出了一个无限的、不依存于别的东西的、全能的、等等的存在体存在,但并不说明一个创造者存在,除非是有人认为这样推论是十分正确的,即从什么东西存在,我们相信这个东西创造了其他一切东西,因此世界从前是由他创造的。
此外,他①说上帝的观念和我们的灵魂的观念是从我们心里产生的,并且居住在我们心里。我倒要知道,那些睡得很深、什么梦也没做的人,他们的灵魂思维了没有。如果他们的灵魂一点也没思维,那么他们的灵魂就什么观念也没有;
从而没有什么观念是从我们心里产生并且居住在我们心里的,因为从我们心里产生并且居住在我们心里的东西在我们的思维里永远是当前的。
①“他”,法文第二版是:“笛卡尔先生”。
答辩
我们归之于上帝的东西里边没有一个是能够作为一个样板的原因来自外部世界的;因为在上帝里边没有什么跟外部的东西相似,也就是说,跟物体性东西相似。可是显然,凡是我们领会为在上帝里边跟外部东西不相似的东西,都不能通过外部的东西的媒介,而只能通过这种差别性的原因(也就是说上帝)的媒介来到我们的思维之中。
现在我请问这位哲学家是怎么从外部的东西得出上帝的理智的;因为,对我来说,我用下面的办法很容易解释我所具有的观念是什么:用观念这一词,我是指某种知觉的全部形式①说的;因为,有谁能领会什么东西而不知觉这个东西,因而缺少理智的这种形式或这种观念?理智的这种形式或这种观念延伸到无限,就做成了上帝的理智的观念。上帝的一些属性就是这样②。
①“某种知觉的全部形式”,法文第二版:“全部知觉的形式”。
②法文第二版:“我关于这种完满性说的话,对于其他一切完满性也应该适用”。
不过,既然我使用了我们心中的上帝的观念来证明上帝的存在,并且在这个观念中包含着一个如此广大无垠的能力以致我们领会到,如果上帝以外别的东西不是由上帝创造的,如果真有上帝存在的话,他就会反对那些东西存在,那么显然从它们的存在性被证明出来了这件事也就证明出来全世界,也就是说,上帝以外凡是存在着的东西,都是由他创造的。
最后,当我说,某种观念是与我们俱生的,或者说它是天然地印在我们灵魂里的,我并不是指它永远出现在我们的思维里,因为,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没有任何观念;我指的仅仅是在我们自己心里有生产这种观念的功能。
第十一个反驳
“我用来证明上帝存在的论据,它的全部效果就在于我看到:上帝,也就是我心里有其观念的上帝,如果他真不存在,我的本性就不可能是这个样子,也就是说,我不可能在我心里有上帝的观念。”
那么,既然我们心里有上帝的观念是一件没有得到证明的事,并且基督教强迫我们相信上帝是不可领会的,也就是说,按照我的看法,人们不能有上帝的观念,因此上帝的存在并没有得到证明,更不要说创造了。
答辩
说上帝是不可领会的,这是指一个全部地、完满地理解上帝的领会说的。再说,对于我们心里①怎么有上帝的观念,我已经解释过多少遍了,如果我再重复一遍,读者们就要厌烦了。
①“心里”,法文第二版缺。
第十二个反驳
关于第四个沉思论真理和错误
“这样一来,我认识到,错误,就其作为错误而言,并不取决于上帝的什么实在的东西,而仅仅是一种缺陷,从而对于犯错误来说,我不需要有上帝专门为这个目的而给了我的什么能力①。
①“能力”法文版第二版是“功能”。
无知当然仅仅是一种缺陷,不需要什么正面的功能去无知;可是,至于错误,事情就不这么明显。因为好象是,石头以及其他一切无生物之所以不犯错误,就是因为它们没有推理和想象的功能,从而可以得出结论说,要犯错误,就需要给予凡是犯错误的人一种理智,或者至少是一种想象(这两种功能都是正面的),不过只给予犯错误的人自己。
此外,笛卡尔先生又说:“我发现我的错误是由两个原因造成的,即由于我心里的认识功能和选择功能或我的自由意志。”这似乎是①同以前说过的东西有矛盾。在这方面也必须注意,自由意志的自由是假定的,并没有得到证明,虽然这种假定是跟加尔文派②的意见相反的。
①“这似乎是”,法文第二版:“我觉得”。
②“加尔文派”即基督教新教,俗称耶稣教。
答辩虽然说需要有推理(或者不如说判断,或者肯定或否定①)的功能才能犯错误,不过,既然犯错误是个缺点,那么不能因此就说这个缺点是实在的,这和盲目不能叫做实在的东西一样,石头虽然不能看,也不能因此就说石头是盲目的。
我在所有这些反驳里感到奇怪的是我还没有遇到我认为是从原则中正确推论出来的任何结论。
①法文第二版:“或者最好说是判断,也就是说肯定和否定。”
关于自由,我除了我们在我们心中每天感觉到的东西之外,没有做任何假定,而由于自然的光明,这是人所共知的;
而且我不能理解他在这里为什么说这和我以前所说的话有矛盾。
可是,也许有些人,当他们考虑到上帝预先注定时,他们不能理解我们的自由怎么能存在下去并且能和上帝的预先注定配合一致;虽然如此,没有一个人在看看他自己以后,不感觉到并且体验到意志和自由不过是一回事,虽然不如说,在自愿的东西和自由的东西之间并没有不同。而且去检查加尔文派的意见是什么,这也不是地方。
第十三个反驳
“举例来说,过去这几天我检查了是否有什么东西在世界上存在①,并且注意到仅仅由于我检查了这一问题,因而显然我自己是存在的,于是我就不得不做这样的判断,即我领会得如此清楚的一件事是真的,不是由于什么外部的原因强迫我这样做,而仅仅是因为在我的理智里边有一个巨大的清楚性,随之而来的就是在我的意志里边有一个强烈的倾向性,这样一来,我越是觉得不那么无所限,我就越是自由地相信”。
①法文第二版:“真地存在”。
在理智里边有一个巨大的清楚性这种说法很不明确,从而把它拿到一个论据里是不适当的。没有任何怀疑的人自以为他有这样的清楚性,而且他的意志比知识丰富的人有同样多的倾向性来肯定他没有任何怀疑的东西。因此这种清楚性就是有人有某种见解并顽强地为之辩护的原因,可是他不能使他有把握地认识到这种见解是对的。
此外,不仅知道一个事情是对的,而且还要相信它,或者承认它,这并不取决于意志;因为用正确的论据给我们证明的事情或当作可信的事情给我讲述的,不管我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我们都不能不相信。不错,肯定或否定,支持或拒绝一些命题,这是意志的行为;可是不能因此就说同意和内心承认取决于意志。
因此,“构成错误的形式的这种缺陷就在于不正确地使用我们的自由”这个结论还没有得到充分的证明。
答辩
问题不在于把一个巨大的清楚性拿到论据里来是否正确,只要能够用它把我们的思维解释清楚就行,而且事实就是这样。因为没有人不知道理智里有一种清楚性是指一种认识的清楚性或明瞭性,这种清楚性或明瞭性是人人都认为有的,可是也许并不是人人所能有的;但这并不妨碍它和顽固的见解没有很大的不同。这种顽固的见解是由于没有显明的知觉而形成的。
当他在这里说,不管我们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我们对于我们清清楚楚领会的东西加以信任时,这就跟我们说不管我们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我们都愿意和希望要好东西,只要这些好东西是我们清清楚楚领会的,没有什么两样,因为,不管我们不愿意也好,这种说法在这里说不通,因为对同一的东西又愿意又不愿意,这是矛盾的。
第十四个反驳
关于第五个沉思论物体性东西的本质
“举例来说,当我想到一个三角形时,即使在我的思维以外也许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地方存在这样的一个形状,也许从来没有过,可是毕竟这个形状的某一种确定的性质或形式或本质是有的,是不变的、永恒的,不是我凭空捏造的,也决不取决于我的精神,就象我们能够从推证出这个三角的各种特性这件事所表现的那样”。
如果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地方存在这样一个形状,我不能明白怎么会有这个形状的性质;因为,什么地方都没有的东西,就决不存在,因而既没有存在性,也没有性质。我们心中所领会的三角形的观念来自我们所看见过的,或者根据我们所看见过的东西制造出来的另一个三角形;可是,我们一旦把我们用以思维三角形的观念所由来的那个东西称之为三角形之后,即使这个东西消灭了,三角形这个名称仍然继续存在。同样道理,如果我们一旦用思维领会了一个三角形的各角之和等于两个直角,并且给三角形起了另一个名称,即它是一个有三个角、三角之和等于两个直角的东西,当世界上没有任何三角形时,也不妨碍这个名称继续存在下去。这样一来,三角形是一个有三个角、三角之和等于两个直角的东西这个命题将是永恒的;可是三角形的性质并不因此而是永恒的,因为万一一切三角形都消灭了,它也就不存在了。
同样道理,人是动物这个命题之所以将永恒地是真的,就在于永恒的①名称;可是,假定人种消灭了,人的性质也就没有了。
①“永恒的”,法文第二版缺。
由上所述,显然,本质既然不同于存在,那么它不过是用动词是结合起来的一堆名词;因而没有存在性的本质是由人的精神幻想出来的。就如同,在精神里的人的影像是属于人的,同样,本质是属于存在的;或者说,苏格拉底是人这个命题是属于苏格拉底是或存在这个命题的,同样,苏格拉底的本领是属于这个同一的苏格拉底的存在的。而苏格拉底是人这个命题,当苏格拉底不存在了,它就只不过意味着一堆名词,而是或存在这个词本身有着用两个名称指出来的一个东西的统一体的影像。
答辩
本质和存在之间的分别是大家都认识的;这里不是说一个永恒的真理概念或观念,而是说的永恒的名称。关于永恒的名称,前面已经充分地驳斥和否定过了。
第十五个反驳
关于第六个沉思论物质性东西的存在
“因为,既然上帝没有给我任何功能来认识事情是这样的”(即上帝由他自己或者通过比物体更高贵的什么造物的媒介把物体的观念送给我),“而是相反,他给了我一个巨大的倾向性使我相信它们是物体性的东西送给我的,或者是来自物体性的东西的,那么如果事实上他的观念不是来自或产生于①物体性的东西,而是来自或产生于别的原因,我就看不出怎么能辩解它不是一个骗局;因此,必须承认有物体的东西存在。”
①法文第二版:“来自别处或……送给我的”。
大家一致认为医师为了病人本身的健康而骗病人和父亲为了孩子本身的好处而骗孩子,都没有罪过;欺骗的坏处不在于假话,而在于骗人的人的恶意。因此,笛卡尔先生要注意上帝决不能骗我们这个命题普遍地来说是不是真的;如果普遍地来说它不是真的,那么因此有物体性的东西存在这个结论就不对。
答辩
为了证明这个结论是对的,用不着说我们决不能受骗(因为,相反,我坦率地承认我们经常受骗);不过,我们看不出来我们的错误表示在上帝里边有欺骗的意志;欺骗的意志不能存在于上帝里边。在这里又可以看出结论还是从原理中正确推出来的。
第十六个反驳①
“因为我现在认识到这一个和那一个之间”(即醒与梦之间)“有一种非常大②的区别,这个区别在于我们的记忆决不能象它习惯于把我们醒着时所遇到的那些事情连接起来那样,把我们的各种梦互相连接起来,把它们同我们生活的连续性连结起来。”
我请问:一个人,当他梦见他怀疑他是不是在做梦时,不能梦见他的梦同一长串过去的事物的观念连接起来,这是不是真的。如果他能,那么对于属于那个睡觉的人的过去生活的一些行动的事情就能够当作是真的,和他醒来时一样。再说,正象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因为科学的全部可靠性和全部真实性仅仅取决于对真实的上帝的认识,要不就是,一个无神论者不能认识到他之所以是醒着是由于他过去生活的记忆③,要不就是,一个人用不着认识真实的上帝,就能知道他是醒着。
①法文第一版是“最后一个反驳”。
②“非常大”,法文第二版是“非常显著”。
③法文第二版“过去生活的行动的记忆”。
答辩
睡着和做梦的人不能把他的梦完满地、真实地同过去的事物的观念连结起来,尽管他梦想把它们连结起来。因为,谁能否认睡着的人不能弄错?可是以后,当他醒来时,他就很容易认识他的错误。
一个无神论者不能认识到他之所以是醒着是由于他过去生活的记忆①,可是,如果他不知道他是上帝创造的,上帝不能是骗子,那么他就不能知道这个标记足够使他确信他没有弄错。
①法文第二版:“过去生活的行动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