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这天下工,褚宸修发现村里人并不像往常那样视而不见或者避之不及,有那爽朗的试探性打招呼,稍微内敛一点的就冲他笑笑。

褚宸修不明所以,直到回家,才从隔壁老两口那里得知前因后果。

他垂下眼帘,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从前不是没有女孩儿向他示好,可一般被拒绝之后要么恼羞成怒觉得他不识好歹,要么羞愤欲死恨不得跟他老死不相往来,白兮凝是头一个被他冷脸相待之后还为他说话的。

哪怕知道白兮凝接近他只是为了引起安竹的注意,褚宸修也不禁有些动容。

“宸修,我看那白知青人不错,人家今天好心给你送水,你一口都不喝,还凶她,未免有些过了。”秦老太太嗔怪道,“这年头粮食多金贵,人家昨天还给了你两个包子,你以后可别给人家脸色了,知道吗?”

蒋老爷子和秦老太太是前些年下放接受改.造的,村里人只依稀知道他们从前似乎是什么大学教授。

庆丰村虽也有心思不正的,总体风气还行,村长只把蒋老爷子和秦老太太送到牛棚干些脏活儿累活儿,也就分的粮食比村民少一些,除此之外,也就上面下达命令时将人拉出来意思意思批评两句走个过场,没把人往死里折腾。

在外人看来,老两口跟褚宸修不冷不热的,没什么来往,只是碰巧当了邻居。

殊不知他们私底下经常相互帮扶,老两口偷偷教褚宸修知识,褚宸修在生活上帮衬一把。

他们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两人每每听到村里人编排褚宸修,都想反驳,却又担心因为他们的身份连累这外冷内热的好孩子,只得忍着。

今天喝薄荷茶的时候也看到就剩褚宸修一个人在地里干活儿,也是心疼不已。

如今好不容易撞见个对褚宸修好的,还是那么讨人喜欢的一个小姑娘,他们怎么可能不高兴?

“宸修,你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秦老太太问道。

褚宸修知道老两口担心自己,不打算把白兮凝利用自己的事说出来叫他们烦心。

左右小姑娘脸皮都薄,白兮凝明显是娇宠着长大的,他都把话说得那么清楚,就算白兮凝因为救命之恩帮他说话,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来往,便含糊应了一声。

秦老太太脸上这才带了几分笑,她给忙前忙后的褚宸修倒了一杯水,余光瞥见放在桌上的军用水壶,眉梢微挑,语气也带了几分欢喜,“这个是白知青的?”

“嗯。”褚宸修点头,面色平静,“我不知道她把水壶放下了,等下给她送过去。”

秦老太太看着他,突然开口,“宸修,你今年都二十了,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褚宸修一愣,不明所以。

“我看那白知青就不错,你要不对她好点?”秦老太太接着道,“说不定她一高兴,就愿意给你当媳妇呢?”

褚宸修猝不及防被水呛住,咳得震天响。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秦老太太唬了一跳,帮他拍了拍后背。

褚宸修好不容易缓过来,向来淡漠的眼中带了些许无奈。

他会被呛到,还不是因为这老太太语不惊人死不休?

褚宸修从没考虑过处对象,在村里那些小子围着心仪姑娘献殷勤时,他在山里追着野鸡野兔。

以他目前的情况,能养活自己都够呛,再多个人,还是那样一个娇滴滴的城里姑娘,怕不是得了失心疯?

秦老太太从他反应中读懂他的念头,不禁叹了一口气。

在她看来,褚宸修看着不好相处,其实人很不错,不然这些年也不会暗中帮助他们老两口,而且人也勤快,脑子也活泛,长得也俊俏,就是穷了点,话少了点,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不足,要是有姑娘愿意嫁给他,两人齐心协力,肯定能把日子过好。

无奈其他人不会这样想。

可那白知青屡次示好,看向褚宸修的眼睛也亮晶晶的,应该不会那么不识货吧?

这边,褚宸修三人各怀心思,屋子里陷入沉默。

另一边,宋家却是一片欢声笑语。

宋卫国和宋卫兵的几个孩子簇拥着白兮凝,拉着她一起玩游戏,还把自己珍藏的宝贝跟她分享。

宋伊看着其中几个皮猴儿在白兮凝面前乖得跟小羊羔似的,忍俊不禁。

安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笑了。

不知不觉,晚饭做好了。

宋母喊了一声,孩子们欢呼雀跃,招呼白兮凝一起吃饭。

这年头没几家富裕,最近又赶上农忙,没空去镇上买猪肉,宋母咬咬牙,用猪油炒了几个菜,还拿了三个攒起来的鸡蛋。

嫩黄的鸡蛋卧在绿油油的韭菜上面,香气扑鼻,叫人看着都馋。

宋伊给白兮凝夹了一个,安竹半个,剩下的给家里每人分了一点。

白兮凝不好意思,想夹回去。

宋伊拦住她,笑道,“我家养着六只鸡,想吃随时都有,倒是你住在知青院没法开小灶,今天还帮了这么大一个忙,吃一个鸡蛋是应该的。”

“是啊,你这小姑娘也太瘦了,得多吃点,把身体养好了才有力气干活儿。”宋老太也笑呵呵道。

白兮凝知道他们是关心自己,便没有继续推辞。

一众人说说笑笑的,吃完了,宋伊又端着切好的西瓜出来,分了一块大的给白兮凝。

白兮凝试探性咬了一口,西瓜冰冰凉凉的,还很甜,那双漂亮的杏眼立刻弯成了两个小月牙。

“怎么样,这西瓜还行吧?”宋伊笑着问道。

“嗯!”白兮凝点点头,嘴角轻轻上扬。

“这个瓜中午就吊在井里,这会儿才拿出来,肯定比一般的要冰些,你要是喜欢,明天再来吃。”宋伊趁热打铁。

白兮凝也有意亲近宋伊,便点了头,“好。”

“对了,我还没谢谢村长大叔帮我换活计。”

“这有什么,一句话的事。”宋伊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土生土长的汉子天天在田里劳作都吃不消,更何况你这细胳膊细腿儿。”

白兮凝看着宋伊健美的身材,眼中满是羡慕,“可宋伊同志就很厉害,我要是有你一半能干就好了。”

“咱们都这么熟了,你也别喊我宋伊同志,直接叫姐姐吧,”宋伊见气氛不错,趁热打铁拉近关系。

橄榄枝都递过来,白兮凝怎么可能推辞,立刻笑着喊了一声“宋伊姐”。

她声音甜滋滋的,宋伊都被哄得晕头转向,脸上的笑怎么都止不住,“以后你就是我妹妹,遇到麻烦千万要跟我说,别自己硬扛着。”

“宋伊姐,你真好。”白兮凝眼中满是孺慕。

“这有什么?”宋伊摆了摆手,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

安竹看他们相谈甚欢,甚至把自己撇到旁边,无奈的同时也有些好笑。

吃完西瓜,天色也不早了,白兮凝顺势提出告辞。

宋家人都很舍不得,尤其是宋伊跟那几个小娃娃。

宋卫国家的大儿子抱着白兮凝的腿不撒手,仰着头可怜巴巴想让她住在自己家里,还要把他的床让给白兮凝,说自己可以睡地上,叫众人哭笑不得。

白兮凝再三承诺明天回来看他,他才勉为其难同意。

宋伊将二人送到门口,递给她一个东西,“对了,兮凝,这个你拿着。”

白兮凝低头,是昨天她给宋伊的那包黄.冰糖。

她眨了眨眼,有些茫然,“你们不喜欢这个?”

“今天本来就不该叫你破费。”宋伊将黄.冰糖塞到她手里,“以后解暑茶的开销由大队承担,就是要辛苦你跟李大夫忙活。”

“黄桃罐头我就厚脸皮留下了,这个你自己留着。”

白兮凝见她是真心实意的,便收下了。

回知青院的路上,她脚步轻快,眼角眉梢都漾着笑意。

算算日子,等农忙结束,父母也到了下放的农场,没办法像之前那样照应她,也该轮到她帮扶父母和兄嫂了。

白兮凝特别庆幸当初无聊时经常呆在医馆看那个老大夫帮人看病,自己也记下无数药方,碰巧庆丰村靠着山,山上还长了不少草药,除去医务室常用的,她完全可以自制药膏药粉之类的东西换些钱和票,到时候就算一天三个工分,她也能养活自己,还能补贴家里。

白兮凝正高兴,玉米地里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一个人冷不丁钻了出来!

她下意识握紧兜里藏着的匕首,安竹长腿一跨,直接挡到她前面,面色冷凝。

宋二狗手里拿着一把砍刀,目光越过安竹,看向他身后的白兮凝,显然不怀好意。

月光下,那把砍刀折射出银色的光芒,无端叫人心惊。

三人谁都没开腔,周围只有风吹玉米地的沙沙声,气氛十分可怖。

不知道过去多久,宋二狗突然上前一步,安竹全身肌肉紧绷,却依旧没有退缩。

白兮凝眼中满是担忧。

尽管宋二狗身形瘦小,可他毕竟经常下地干农活儿,力气自然不小,这会儿又拿着武器,安竹手无寸铁,怎么跟他打?

一时间,她脑海中浮现出从前看到的无数社会新闻,只觉得寒意从尾椎传到天灵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眼瞧着宋二狗越来越不耐烦,白兮凝正想出其不意拉着安竹往宋伊家跑,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她头皮发麻,以为是宋二狗的同伙,脸霎时间白了。

可当白兮凝扭头,对上一双淡漠的眼眸,她差点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