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在香港,整天和这个社会熟悉或者陌生的面孔相遇,如果你不观察他们,一点也不会觉出香港人和我们内地的有什么不同;但是如果你有心观察、仔细琢磨他们,就会发现人家其实和我们不一样,脑袋里想的问题不同,腿脚上的勤快劲也不同。
我们中央电视台香港记者站所在的跑马地成和道18号大厦有一位清洁工,名叫阿玲,刚开始不熟悉时我不敢轻易问人家年龄,后来熟悉了,一问,和我的差不多,两个孩子都已经参加了工作(那起码比我大),我奇怪她每日劳作,样子却怎么能保持得那么年轻?腰板利落,头发也不怎么白。她嘿嘿地笑,说不知道。
有一天周末,我因为第二天不用早起床,晚上就睡得很晚,9点多了才吃完晚饭,看见她在楼里上上下下地紧忙活;第二天早上9点,又听到她已经开始在楼道里收垃圾,一边拉开门谢她,一边忽然想起头天晚上的最后一面,很吃惊地脱口而出:“妈呀,你昨天晚上几点钟才回家?今天怎么这么早又来了?”她说10点多,因为有客人要来大厦借住,所以需要突击收拾客房。我之所以问她从头一天晚上9点到第二天早上的9点,还不到半天的工夫,她在我眼前怎么又出现了,是因为知道她的家住得离我们单位很远,远在粉岭,都快到了深圳,每天上班下班,阿玲说她起码要花去3个多小时的时间在路上。
香港人在世上活得,要我看是最不容易的一群。不过这里的人平均寿命却在世界排名第二。秘诀是什么?
好几次提到这个问题,大家都没有答案,但是有一次我到会展中心参加酒会,正赶上邻座的一位先生是香港某报社的社长、总编辑,出版社的社长、总编辑,这位看上去满面红光、神采奕奕的长者递到我手里的名片,除了以上的四项职务,还有一大串儿的其他头衔。我禁不住怀疑:“怎么,这多的工作您一个人干得过来吗?每天能睡上几个小时的觉?可是身材、气色怎么还保养得这么好?”
一身“老总”的“邻座”笑了笑,告诉我他“刚刚下班去健身房锻炼了一小时”(所以气色好)。
“健身?”
“看不出来吧,我今年已经60多了,有时间的话,每周一定要去健身;没时间了,每天早上也会坚持游泳。”
我真看不出,“邻座”花甲之龄,但样子看上去最多也就四十几,西服领带帮助他虽然衬出了满身的潇洒,但是青春活力却和穿戴无关啊。再往下听听“一身老总”的“一日生活”,我更是无法相信:“每天晚上12点上床,一般一个小时的书是必看的,然后只睡5小时;第二天早上6点一定起床,起了床就去游泳,然后才吃早饭、按时上班,完成一天满负荷的工作,另外所有的星期六、星期日,都没可能完全休息,基本上对我意义不大……”
我愕在了那里,一句类似“吃惊”的话也说不出。
后来还是这位“一身老总”先开口调侃,骄傲地说:“不光是你,第一次和我见面的人都奇怪我为什么工作压力那么大,人倒反而显得年轻?其实我自己也总结:人的生活节奏紧张一些未必是件坏事,紧张而有序要比缓慢而安逸对身体好,肌肉、大脑都可以快速更新细胞。我这么说可不是没有证据,1997年以前,我的很多朋友都移民了,他们在国外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大把大把的时间却可以养生,如果按俗理,他们和我同龄,应该比我显得健康、年轻吧?但是几年以后他们回到香港,我都不敢相信,老朋友的样子全变了,一个个身体臃肿、懈怠,精神反应也慢过我好多。”
人活得越紧张,身体反而越健康,样子反而越年轻?这种结论过去我从来也没有听说过,相反内地近几年中年猝死、英年早逝的例子倒是时时在耳边发出提醒。
日本平均预期寿命在当今世界排名第一,接下来“第二”的便是香港。这两个社会都是竞争激烈、节奏紧张的现代化社会,但是这两个地区的人口寿命却最长?
我不能不承认,“一身老总”的话也许多少有些道理,日本人和香港人之所以在世界上寿命最长,这和他们的饮食习惯固然有关,但是和他们快节奏、满负荷的生活大概也有一定的关系。在香港街头,我经常看到一些老爷爷、老奶奶,腰都弯了,他们的年龄大得在我的观念里只应该搬把椅子没事到太阳地儿里去晒晒太阳,根本不应该再干一些重体力的活儿,然而就是这些老人,有时一人推着一架平板车,那板车个头之大,平面好像一张单人床,此外车上还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口袋或者废纸箱呢。我常想这么重的车子他或她怎么能够推得动呢?家里人怎么就放心让老人出来干这种事?可是以后此番情景看多了,竟也不再担心,有时随便伸手上前帮一把,老人只会道一声谢,并不觉得我伸手不伸手对他们有什么特别重大的作用——难道香港人不服老、不惧老,他们个个都相信生命在于运动,不仅如此,生命还在于竞争和紧张?
或许很多香港人并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但是生活逼得他们必须是那个样子,因此生活也就“逼”得他们一般都很长寿,这在医学上能解释得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