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银行取钱,对成年人,尤其在一个文化普及的社会,不是问题,我这里之所以要幼稚地提出这样的假设,其实想说的并不是人们在内地,进了银行,拿号排了队,候到窗口递进去存折,然后就向营业员说明你的要求,存钱、取钱,完了事走人。这里要说的其实是香港的银行服务。
2004年9月我初到香港,第二天就被人带去银行办理一系列个人业务,这些“个人业务”包括需要立刻建立起一个存折,设立一个工资输入户头,紧跟着,营业员就会问你想不想申请一张自动取款卡、一张个人消费信用卡?我当时并不清楚一个人生活在香港银行对他有多么的重要,只是感到香港的银行工作人员并不多,场地也不大,但是环境却非常洁净静谧,营业员的态度也和内地的有所不同,脸上没有“说吧,你要办什么,快点”的平板,而是笑容可掬,亲切得像你的自家姐妹,起码那天接待我的那位营业员小姐就先把我安排在了她对面的一张桌子前坐下,然后大事小情地一样一样慢慢交代——
香港的银行数量多,多得一上街,没走几步就一家,品种更是涉及港资、中资和外资,给人足够的选择和适用空间。我后来知道香港人外出身上所带现金其实并不多,相反各种“信用卡”却总是把每个人的钱包都插得硬撅撅。第一次“刷卡”,我的感觉好极了,因为我要买东西的那家商店门面并不大,只是一间街头小铺儿,我问老板“刷卡”行不行?老板讲:“行,当然!”一句“当然”把天地顿时撑满了自由。但是第一次使用“取款卡”,我的尴尬就随着不知深浅而来,弄得自己十分狼狈。
香港的银行各家都会在门外或者在街头摆放出很多的自动取款机,也就是我们内地所说的柜员机,这些“柜员机”样子与内地的差不多,但使用起来却有一项重要区别,这就在取钱的方式。比如在内地,如果我要取钱,把卡插进机器、输了密码、挑选了所要支取的现金钱额,然后就守在“出银口”等着拿钱就是了;可是这样的程序在香港就不对,就要“出事”。第一次使用,我不知道这种“不同”,前面的程序都已经做完了,守在“出银口”,甚至已经把手伸过去等着要接钱了,可是等了半天,钱却不出。我正不明就里,忽然刷的一声,抬头一看,卡没了,正悠悠地往机器里面缩。你说这叫什么事啊?急忙找来营业员(那天幸好是在银行,要是用街头的柜员机就糟了),人家一听:“啊,卡让机器给吞了?”营业员忍不住想笑,但又怕笑会让我怒,连忙控制住自己,安慰我:“哦,对不起,没关系。”我说:“对不起?你有什么可对不起我的呀?但是没关系?出了这种事怎么能和我没关系?”营业员这才向我耐心解释:“香港的柜员机和你们内地的不一样,我们必须先取卡,然后再取钱。不然钱永远也不出来。但是这样做纯粹是为了顾客的安全,免得客人只顾着拿钱、数钱,后面的人,要是有谁动了不良之心,把你的卡一把抢走,就更麻烦了。”
“会吗?”我木在那里,已经陷入了无奈。
“防患于未然嘛!”
“但是我的钱呢?”慢慢回过神儿,我立刻意识到,“刚才我可是已经把钱数输了进去。”营业员说:“钱跑不了,机器已经自动打回去。”我将信将疑,她看出我不信,又说:“你不信?带存折了吗?”我说带了(那天刚好在包里),对方就帮我把存折输进了柜员机旁边的另一台查询机,果然,不到两秒钟,我的存折里就显示一行当天某时某刻曾经支出过?菖?菖?菖?菖元的记录,接着又显示了一行已经再存入了?菖?菖?菖?菖元的记录——
小小的柜员机也有“人性”,“人性”得好像不会说话的铁盒子后面随时都站着一位服务生。面对可能出现的小偷,柜员机不卑不亢,但是小偷想找机会下手?就不行。
然而那张卡被机器吞掉,不,“保护”了起来的那张卡,营业员告诉我四个工作日以后会寄回到我的住处。以后果然等了四天,我的卡完璧归赵。
曾几何时,我在中央电视台的某套电视节目里看到过这样的一件荒唐事,一位具有“不良之心”的小伙子,看到夜里四下无人,举着榔头就向一台内地某银行的柜员机拼命地砸去,费了好大的一阵子劲,灰糊糊的屏幕终于被他敲开了一个大窟窿,“不良之心”把手伸进去即开始从里面往外掏钱……
这件事我根本不好意思向香港人学舌,学了,人家不仅会笑话,而且会奇怪:“怎么?内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机器不报警?当时现场也没有监视录像吗?”
我心想有监视录像,如果没有,小偷当时的“壮举”观众也就看不到。
银行设立“柜员机”,本初的目的就是从“人性化”的角度出发,为了方便顾客,为了不让顾客只想支取少许的现金也要跑到银行里面去排大队,可是“人性化”的考虑一旦放到了强盗的眼里,立刻就会变味儿,变成他们放纵歹心的世界,大有可为。难道人性化的思想和温暖必须等候时代?等待一个社会普遍形成了文明与自律?否则就可能糟蹋了一副菩萨心肠?
香港与内地,后者需要向前者学习的也许还不是怎样迅速地把人性化的设施建立起来,把人性化的技巧传播开去,而是需要先垦荒,把一个有条件的人性化平台先开辟出来?
我经了一事,想了一天,最后得出这样的结论,心头满是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