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黎漾在梦里昏昏沉沉的走了一遭,院子里的爆竹声将她从光怪陆离的梦境里拉了出来。刚一睁开眼睛,第一感觉就是头痛。针扎一样的痛。黎漾躺在床上抱着脑袋呻(吟),听到声音的辛夷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姑娘醒了,先喝碗醒酒汤吧。”
辛夷昨夜里跪了小一个时辰,此时走路还有些不利索。她将托盘放在桌上,走到黎漾的床边将床幔收了起来。黎漾撑着被褥艰难的坐了起来,辛夷在她的身后又添了一个软枕:“昨天夜里姑娘醉醺醺的回来可把苍术吓坏了,就算梨子酒清甜也不是姑娘这样的喝法。”她闭口不提自己昨夜里受罚的事,转身将桌上的醒酒汤端了过来,道,“这是常嬷嬷交给我的方子,姑娘趁热喝吧。”
黎漾自然发现了辛夷走路姿势的变化,她端着碗想要说些什么,余光就看到了放在自己床头的红色信封。
“江家姑娘昨日着人送来的,奴婢们没寻到姑娘就放在姑娘床头了。”辛夷连忙岔开话题,示意黎漾快些喝完醒酒汤好让自己不那么难受。
黎漾低头小口小口地喝着醒酒汤,她看着自己身上还穿着昨日的里衣,抬头有些可怜巴巴的看着辛夷。还没等黎漾开口辛夷就知道自家姑娘要做什么,笑着说道:“姑娘放心,沐浴的水一早就备好了,昨夜里不敢折腾姑娘,就想着姑娘今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沐浴。”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你今日就在院子里休息。”黎漾披散着头发下了床,她拉着辛夷的手,有些愧疚,“因为我连累你们受罚了。”黎漾一向认错认得坦荡,昨日会想着找沈琮一同饮酒大约是为了感谢他之前替自己出气的事情吧。
不论沈琮是不是为了自己的事情找了沈珏的不痛快,黎漾都很感谢他在她心情低落的时候能送来一个可以视作安慰的消息。
黎漾说是让辛夷几人休息她自己可以,但是辛夷却不能真的什么也不做,她依然守在屏风后面等着姑娘的传唤。
黎漾泡在热水里浑身的骨头都舒展了开,她有些舒服的发出一声喟叹。黎漾拿起自己方才放在一旁的信封,细细读了起来。
是江宁栀约自己见面的事情。今日正月初一,正是走亲访友的时候,江宁栀也只有在嫡母忙碌的时候才能出门,信上说她会在临江阁品茗,大约在申时一刻的时候回府。
黎漾昨夜醉酒今日起的晚了些,在她手忙脚乱的拾掇好自己赶到临江阁的时候,江宁栀已在二楼的雅阁等她有一会了。
黎漾看着江家姐姐穿着一身碧色的衣裙,领口和袖口是质地硬挺的织锦,裙子上绣着仙鹤图,发髻侧边缀着一只步摇,她正看着窗外的街市并没有发现自己。黎漾朝着已经看到自己的桃儿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绕到了江宁栀的身后,趁着她没注意靠在了她的身后。
“好姐姐,那外面的风景可有蔓蔓好看?”黎漾有意的说着玩笑话,刚才那一眼她差一点以为自己这位姐姐如果自己不抓住她的话,下一秒就要化作烟不见了。
江宁栀被吓了一跳,方才升起的那点怅然也已经消散不见。她抬手点了点黎漾的额头,笑骂道:“你啊,此时倒是一副蛮横模样,怎么面对顾芷柔的时候就一退再退。”
黎漾嘿嘿笑着坐到了江宁栀的对面,她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轻嗅:“我只是不与她一般见识罢了。若不然她那个柔弱的嫡姐又要哭哭啼啼的拦着我替庶妹道歉。嗯,这茶真好。”
“是去岁的春雨,煮茶的水是京郊山上的山泉水。”江宁栀替黎漾添了茶,看着她眼下还有淡淡的乌青想到了昨晚她让杏儿去送信的时候那小姑娘回来时说的话,“你昨晚上做贼去了?怎么把自己搞得这般憔悴。”
黎漾只是以喝茶避开了江宁栀的视线,看着黎漾躲闪的模样江宁栀猜测她一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好吧,我不问了。”她将视线投向了窗外,屋檐下的鸟窝里此时空荡荡的,那过冬的燕子还没有飞回来。
黎漾看着江宁栀明显有心事的样子,她缓缓地放下了茶杯,看着她的脸问出了宫宴那天就想要问的话:“姐姐之前说江夫人已经开始为姐姐挑选夫家了,姐姐可是不喜想看的人家?”
“我的喜好并不重要。”江宁栀看着黎漾,十四岁的姑娘脸上还带着这个年纪少见的天真,她今日面上敷了一层淡淡的脂粉,应该是为了遮盖眼下熬夜的痕迹,此时那双琉璃般通透的眼睛里满是担忧,江宁栀摘下自己发髻里那根一直带着的桃木簪子,拿在手里仍然能感觉到这根簪子做工的粗糙。
“我与你说过,我之前有一个心上人。”江宁栀看着桃木簪缓缓开口,“若是他还活着应也是与你我兄长一样惊才艳艳的少年郎。”
“县主应当听过他的名字。陈留谢家,谢昀。”
黎漾第一次听到陈留谢家的时候不过四岁,那一天沈珺被立为太子,陛下替沈珺寻的太傅就是陈留谢家的人。这位谢昀是太傅谢乾程的幼孙,自由便展现出惊人的天赋,不论是文采还是武略在当时都是首屈一指。黎漾曾经远远的见过这位谢家郎君,那个时候不过十余岁的谢昀就已经足够让人惊艳,只是后来谢家涉及前朝一事获罪下狱。她那时尚在病中,只知道这位郎君虽免去死罪,却也充作官奴在宫里饱受磋磨后与四年后病逝,他的尸身甚至无法被好好安葬,只能一卷草席裹了丢进了乱葬岗。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知道,若是我做不成他的夫人那么嫁与谁都是一样的。”江宁栀的指腹轻轻的搭在杯壁上,指尖因为茶水的热度而微微泛着红色,“谢家牵扯纷争的时候我母亲便与谢家划清了界限,不许我再与谢昀来往。”
江宁栀说着发出一声嘲笑:“可怜我那时年幼,浑然不知反抗为何物,只当几日后就能再一次见到谢家哥哥,却不想一别竟是永别。”
黎漾看着江宁栀,安慰话一时说不出口,她只能安静的坐在那里看着她眼里含泪的模样。
“这根桃木簪,如今倒成了我唯一的念想了。”江宁栀以袖拭泪,抬手将那根簪子重新带回了发间。她抬手的时候衣袖滑落,黎漾看到了她手臂上的一小片青紫,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可是江夫人又罚你了?”黎漾看着那片瘀痕火气直往头顶冲去,“好歹是高门嫡母,怎么这般行事?”
“不碍事的。”江宁栀轻笑,她推开黎漾的手拉下了自己的衣袖,“江大人从不管内宅之事,嫡母受了气自然要寻个出气的地方,动不得那些惯会伏低做小的莺莺燕燕,就只好寻我的不是。”黎漾张了张嘴一时间气的说不出话来。
桃儿站在自家姑娘身后想要向黎漾告状,却被江宁栀拦了下来。
“我自是不会平白受气,除夕前府里的那几位才在江大人耳边吹过枕头风,想来这会子我那嫡母走亲结束,府里正是一片热闹。”江宁栀轻轻抚上自己的手臂,只希望嫡母会看在兄长的面子上给自己寻一个好相处的夫家,不必多么显贵,只要能与自己和睦相处,纵使白衣她也愿意。
“江家郎君不曾知晓吗?”黎漾对江涵育的印象还停留在兄长出征之前,江涵育一身青衣一副刚正不阿的模样。如今入仕不过四年已然在大理寺坐到了寺丞的位置。
“郎君已经几月不曾回家了。”桃儿没忍住还是插了话道,她窜出来跪在了黎漾面前,“我家姑娘平日里还有郎君照拂,夫人也不会太过为难姑娘。可是自从郎君长期因公住在大理寺之后,我家姑娘的日子便越发的难过。”
黎漾确实不知道这些事,只让桃儿细细道来。
她往日里问起江宁栀过得如何,得到的却也只是尚可,还好的回答,却不知道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她竟然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我家夫人贯是个捧高踩低的,前些日子三姑娘得了太子殿下的一句夸赞夫人便对三姑娘嘘寒问暖,全然忘记了我家姑娘才是江府嫡出的姑娘。”桃儿声泪俱下,黎漾却是知道江家的三姑娘,那一日太子生辰,皇后娘娘邀请了京城里的世家小姐与湖上泛舟,因为沈珏也在所以黎漾并没有去,后来倒是也听说了这位江家的三姑娘一曲琵琶舞得了沈珺的一句不错。
“仔细论起来我与三妹妹倒是没什么差别,只是被抱养在嫡母身边才得了嫡女的名头。”江宁栀打断了桃儿的话,“这些话县主听过便罢了,不要往心里去,江家后宅女人多是非,我自己处理的来。”
“你要如何处理?只等着嫁出府去吗?”黎漾话还未说完,就听到楼下一阵人仰马翻的喧闹声,女子尖锐的声音吵得她头疼。
“大胆,你是从哪里来的疯丫头竟然如此嚣张!”这声音实在是化成灰她都认得,本以为之前兽舍那次事情过后顾芷柔能在家里安分几日,却没想到她竟然还敢出门。
黎漾想要将窗户关上,她和江宁栀话还没有说完,却看见江家姐姐饶有兴趣的看着楼下:“也只有县主把我当作柔柔弱弱的小白花了,这京中哪一位姑娘没有见识过那些后宅阴私,你且放心吧。”
黎漾被堵的无话可说,她叹了口气也看向楼下。左相府的马车停在路中间,马车旁同行的那人她却是不认识。这才一会功夫周围已经为了一圈人,被围起来的除了顾芷柔和那位她不识得的郎君还有一位衣着单薄的姑娘和一位熟人,如今居住在行宫里的北夷公主,义渠朵儿。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莲子又回来啦,评论满20或者收藏满60第二天双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