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常有所闻的词语。
对我这样的作家来说,那是不可能放下的事。因为需要生活嘛!
不过,其中也有媒体增加的因素。例如,电视进入我的家,是我念小学六年级的事。在那之前,我的游戏道具只有漫画和画而已。
在我开始看电视之前,我看过无数的漫画,知道故事的趣味性。所以,起初我对电视也觉得稀奇,不久,一天顶多只看三十分钟到一个钟头罢了。(当时放映很多三十分钟的美国节目)。
因为没有任何一套电视剧,可以跟手冢治虫先生的漫画框框匹敌。
现在映像可用录影机库存起来,连音乐也流行映像化,于是人们不再转向铅字,不是没道理。
映像自有映像的乐趣,优秀的东西自然应该吸收。可是,铅字也有其他媒体所没有的“长处”,那就是可以尽情发挥想象力。
怎样的美人,要在脑中制造很简单,但在实际里成为映像的话。就有个人喜好的问题,也会有所不满意。不想看自己喜欢的小说电影化的心情,我很了解。
写信给我的年轻朋友中,分为两派。一派希望我的小说陆续电影化,一派表示拍成电影会不看。
我本来是电影狂,两种心情都很了解。作为原著者,能够放心地断言“这部没问题”的映像化作品,可说很难得见。
另一方面,提起“远离铅字”的事,老实说,我也因自己有远离铅字的倾向而苦恼。当然,自己所写的东西变成铅字是另一回事,但我的读书量却是极端减少了。
理由之一,显然是没有时间。即使把我想看的书买了回来,通常让它在书桌上躺半年以上。太忙是一种奢侈的牢骚,但我知道必须设法腾出一点读书的时间才是……
前些时候,久违地花了一天时间看完三本书,说不出的“快感”!令我觉得毕竟书是好东西。
然而我感觉到自己的读书能力衰退了。三十多岁的人也许不应该说这种话,学生时代读了一半的普鲁斯特的《丧夫》(文库本有十三册!),后来绝了版。结果我把精装本全卷买回来三年了,现在一直还没读完。
没有时间也是问题,高中时代,无论怎样的巨著都敢交手,如今光是看到书的厚度,或者全数几卷时,禁不住裹足不前了。
读书能力最好的是学生时代,那段时期用电视和漫画打发过去的话,诚然可惜。还有一件针对出版社的要求,外国文学的翻译本,有逐渐从书单上消失的现况,希望出版社诸君做点什么才好。
想看却买不到,还被人说“远离铅字”,年轻的一代也会不服气吧!
纸张快用完了——不,其实是没东西好写了。
听说哲学家尼采,在八岁或九岁时写第一部自传,而我光是埋首这么几张稿纸就煞费心机,不由再次感叹,自己度过的是何等无趣的青春。
纵然是“灰色的青春”,年过三十回首一看时,依然看见多处涂上了色彩。只要忘掉不愉快的事物,人类远是可以活得很好。
不过我的青春不是“灰色”,事实上是“黑和白”组成的——即是“黑”的铅字和“白”的稿纸,还有在电视上看到法国片的黑白画面,支撑着现在的我,我过的是没有恋爱或浪荡,十分单调的日子,我所失去的部分,全都用想象力来补偿了。
所以,当我尝试写下这样的青春时代时,因着过于“空无一物”而暗自心惊。
浪荡或恋爱在铅字之中,安全可靠,不必担心失恋,可能那是生性胆小的我,对人生采取的“安全对策”也说不定。
不过,我的青春时代遇到无数的好朋友,在某种意义上,可说青春无悔了。没有任何利害关系而结交的友情,毕竟是学生时代的好处吧!
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提线木偶陷阱》,里头出现好些今天还在交往中的友人名字。能够出第一本书,这样做是为了向那些扶持我的朋友表示谢意——上西、片山、远藤君,多谢你们。
其中的片山君,在“三色猫系列”中继续让我使用,变得天下闻名,令我觉得对不起他。在此补充说明,当事人既非窝囊刑警,也没有女性恐惧症,而是非常优秀的银行家。
呜呼,累死了。
不是创作,写的是自己的事,乃是非常劳神的事。
在我里面还有另一个我,当我想写一些比较神气的事情时,总是嘲笑着说:
“那种事,你好意思说出来么?”
所以,写起来十分不容易。
不过,读了这篇文章,如果有年轻的读者肯动脑筋想一想,这个人和现在的自己有什么不同的话——不妨拿起来翻翻看。
如果“买了我的书”以后还有多余的钱,不妨买回去慢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