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也算是笔者的故乡。南京更是朱成山的故乡。朱成山后来把“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搞成中外著名的场所,与他对南京这个城市的感情有关。他说他的爷爷在当年日军侵占南京时就在市中心新街口的一家银行上班。“日本人打来后,爷爷逃回了老家六合。爷爷常说,日本兵杀人如麻。”数十天后,他爷爷回到南京时还到处能看到暴露在外的一堆堆尸体。朱成山因为爷爷在南京工作的原因,从小在南京长大。后来在南京当兵,转业后又很快当上了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馆长。他是属于命里与“南京大屠杀”结缘的南京人。
在我写作之中遇到的许多南京人,他们说起“爷爷辈”的事情时,几乎都能说出一段段各不相同的有关日本人在这个城市留下的罪行。
日本人最先对南京犯下的罪行是8月初开始的大轰炸,因此南京保卫战其实是从这个时候就开始了——
这一年——1937年8月15日即淞沪大战的第三天,日军战机便开始向南京实施大轰炸,而制定轰炸南京的计划则是在9天前的8月4日,日本军令部次长已经向在华的第三航队司令部发出了战斗指令,要求他们立即制定攻击南昌、南京、句容、蚌埠、广德和杭州的空袭计划。首次攻击南京的是第一联合航队的木更津航空队。
上海的中日大战刚刚拉开序幕,小日本的军机就将目标直指近在咫尺的首都南京。下面是一个名叫中佐阿信夫的人在他的《支那事变战记·海军航空战》一书中所描述的日军首次袭击南京时的场景与心境:
渡洋爆击南京
(1937年)8月14日以来开始了我海之荒鹫的渡洋爆击行动。当天目标有杭州和广德。翌日扩大到杭州、南昌、南京等地。
在此行动中,空袭中国首都和军事中枢南京,不仅在军事上,而且在精神上也取得了极大的效果。
这天上午9时半许,我海之荒鹫越海长驱,令人难以置信地出现在南京上空。南京城在暴风雨中摇摇欲摧。这里,并非晴天霹雳,而是在大雨中突然听到雷霆。许多炸弹从云中落下,敌军狼狈不堪,南京市民惊愕不已,实在难以用言语表达,这也不奇怪。
我海之荒鹫穿破密云急速俯冲,一机又一机,一队又一队,在南京城头穿梭一般掠飞,坚决对准敌人的重要军事设施,进行果敢猛烈的轰炸。下边警报汽笛声大作!从紫金山开始,然后是从围绕着南京城的防空阵地上,中国兵用枪炮向我低空飞行的海之荒鹫胡乱地射击,炮声和炸弹爆炸声在暴雨中混成一片。
敌10余架轻快的战斗机,迅速起飞努力进行防卫,在雨中的南京上空展开了极为壮烈的空战。
那时,我机队对南京城内外敌航空基地的飞机库实施轰炸,炸毁了3栋飞机库及其指挥所,还有库外的飞机8架以上。
这一天,在南京及苏州上空的空战中,确实击坠敌机9架。
这第一回空袭南京行动,无论是在我国的航空史上,还是在世界航空史上都具有划时代意义,是一大历史壮举。
然而,为了这个伟大的战果,我军也付出了出乎意料的巨大牺牲。昨天以来,我军损失了8架飞机,机上可贵的空中勇士也大部分阵亡了。
他们的牺牲,主要由于天气浓云密布,以及在对敌军事设施和机关目标实施超低空轰炸时,受到敌人防空炮火有力打击的结果。
这种掠过南京城头的英勇的超低空飞行令世人震惊!由于天气不好,有可能危害到非战斗员及第三国国民,我们从皇军的人道主义和国际影响出发,对此后果进行了认真考虑。
我们第一回空袭南京的伟大战果引人思考。我们对一去不归还的荒鹫上的英灵充满敬意。让我们听一听关于实战的谈论吧!下边是越洋空袭南京的官兵们在士官室里的议论。
司令说:“至今为止,我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对南京的第一回轰炸。大家第一仗,就冒着猛烈的台风,大举进行从未进行过的越洋空袭。而在此前的13日中国空军重型轰炸机夜郎自大地在上海上空逞威。这令人十分遗憾!因此,大家都下了难以用语言表达的悲壮决定!我认为,大家在暴风雨中干得太棒了!当然,在第一回行动中,我机队牺牲很大,这决不会忘却!”
接着,一名荒鹫队员谈了战斗情形:“接到司令的攻击命令后,我们机上的人都不折不扣地勇敢行动起来。海上视线极差,乌云翻滚,飞机高度仅70米,可以说是贴着海面飞行的。风暴异常凶猛,真担心机翼会折断,但它却很坚固。
“不知不觉,我机队已飞到了大陆,发现了著名的太湖后,将飞机拉高到300米。这时,有3架敌战斗机勇敢地冲了过来。空战进行了30分钟,我看见了1架敌机坠入湖中,另有1架在田地里迫降。
“此后,我机队飞至长江上空,高度降到200米。我机队沿着通往南京的一条大道直逼南京城。
“云层仍很厚,我机贴在云层下400~500米的高度飞行。
“我机队Y分队的飞机轰炸了明故宫机场,Ⅰ分队几架飞机轰炸了大校场机场,炸毁了许多飞机库及在停机坪上的敌机,在明确战果后,它们返航了。
“下关、紫金山及机场等处防空炮台上的高射炮和机枪对空中进行了猛烈射击。
“我位于分队的首架飞机上。轰炸过后,正与敌5架战斗机遭遇。经过一番空战,击坠了2架敌机。我分队的第4号飞机发动机好像中弹了,渐渐同机队拉开了距离,终于被敌机集中进攻,起火落地。
“当时,我的1号机也多处中弹,侦察员渡边曹长中弹阵亡。接着,发动机也中弹了,只剩一台可以工作。因此,飞行速度骤减,高度也不断下降。将机上重物全部投弃后,飞机维持了100米左右的高度,飞到太湖附近。
“为了保护指挥官座机,2号、3号机数次折返到我的机旁。尽管我命令它们立即返航,但它们仍飞回来。这样下去,我分队必将全部成为敌机攻击的牺牲品。于是,我强令僚机先行飞去,我机则用一侧的发动机,以一半的速度,勉强维持了150米高度,单独返航。
“由于无线电收发报机中弹不能用,所以我一时产生过悲壮情绪。但是看到部下都沉着地执行着各自的任务,我感到一定能冲破敌人空域平安返航,而决不应有绝望之念。
“当飞机在济州岛基地着陆时,我深切地感受到平素训练的结果和部下的信赖。”
司令一直听他讲完后,又说:“你在电报中报告称,我机现正用单引擎作单机飞行,航速X公里。此后几小时没有再报告一句话。我失望了,误以为你的1号机同4号机遇到同样命运了。哈……”说完后,惨笑了。
这一天,受损失的还有I分队和H分队。H分队长说:“我分队飞至中国大陆时,什么也看不见,并且与别的分队分开了。这时,我透过云层见到了芜湖市街。我曾想过,就顺便将这里的机场炸掉吧!但又一想,对南京的第一击是大事,所以没有随便投弹,一路飞向南京。
不久,见到了明故宫,于是在500米高度轰炸了地面的敌机。
紫金山上射来了猛烈的炮弹。我机在南京城上空盘旋一圈,发现了大校场机场后,投弹将地面4架敌机完全炸毁。
这时,敌军的五六架飞机前来挑战。经过空战,击落了其中的3架。此时,我分队的4号机中弹起火,倾斜逐渐下坠,着地时燃烧起来。在此前后,2号机也坠地起火爆炸。
完成了轰炸敌机场的任务后,我想无必要在低空受敌炮火伤害,便毅然拉升飞机高度,飞入云中。
进入云中后,外边什么也看不见,与3号机也飞散了。虽然通过无线电报得知该机平安,但此后3小时的盲目飞行非常困难。
不是悲观,只是与战果相比,我分队损失比其他分队多一倍。回想起僚机坠落情景,返航时我一心想下次一定要狠狠报仇!
司令接着说:“对南京的第一回轰炸,由于天气恶劣,云层低,又都是实施低空袭击,因此对敌人打击很大。然而,我们也遭到了损失。报仇之举就是对南京第二回轰炸,这样大家可以出出气了。”
以上是第一回轰炸南京的情况。
存于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的抗战《战时旬刊》[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一月二十八日]上转录日本《亚细亚》报刊发的日军战地记者采访日空队长平本谈第一次轰炸的“战斗经历”,题为《小小地轰炸南京》的文章,同样记录了日军飞行员首次轰炸南京的详情。
从以上日军现场所述可以看出首次轰炸南京时的强盗心境,“激动”和害怕、“胜利”和惨败皆能详尽一睹。这些来自敌方的真实记叙中,也可以看出中国军队当时其实也不含糊,尤其是防空力量的坚决反击,给予了日本侵略者最沉痛的打击,这与之前蒋介石他们事先安排的首都防空计划有关。据笔者查阅到的,日方第一次轰炸南京的飞机共20架,由木更津航空队林田少佐指挥,上午9时从日本本土的大村空军基地起飞,横跨东中国海,直抵南京。下午2点50分到3点半之间以南京机场为主要目标实施了轰炸,晚上9点20分才回到本土,被我方击落4架。
8月16日,日机再次准备袭击南京,由于海上台风起,日军机临时改为轰炸苏州机场。两天下来,日军机损失很大,担任空袭南京的木更津航空队由20架飞机减少到了8架,“这是由于在恶劣的气象下,断然进行白天和黑夜低空攻击的缘故”,日方这样称。损失数量如此之多,给日军的心理上打击很大,“由于牺牲的增加,使对渡洋轰击产生不安情绪”。于是,日大本营调整轰击战术,尽量少用本土上的军机进行隔洋袭击和低空轰炸,改用驻台湾机场的军机飞抵中国大陆。
此间,中国空军尚有战斗力,因此日军机轰炸南京,中国军机除了出击迎战外,也向日本在上海的部队驻地发起攻击。那些日子里,京沪杭大地的上空,真正是演绎了一场史无前例的中日大空战。至18日前,双方不分胜负,虽然中方地面损失很大,但也消灭了日空军的有生力量。19日后,形势却急转直下,原因之一是日海军成功破译了中国空军的部分密码,故能迅速准确地察知我空军战机的移动和集中情况。得令的日军在这一天下午开始轰炸南京城里的火药库,随后又在黄昏时轰炸了军官学校和兵工厂,同时还袭击了国民政府参谋本部。好在南京的对空防御设施尚有还击之力,这一要害部门并没有惨遭严重破坏。
然而,日本兵是如何得意呵——下面这段描述,还是那个平本向他们的战地记者描述19日那天他参加 “第二次轰炸南京”的战斗情形:
……一切我们都报复了。这是4天之后的事情。
天气已经晴朗了。我们准备在日落不久之后轰炸南京,我们从容地就飞到了。正和我们第一次轰炸南京一样,我们环绕着这个城市飞行了许多次,仔细地选择了目标。从紫金山,从城墙上,以及从城内,所有的高射炮都对准我们开起来了。夜空中突然间布满了从高角度的高射炮和机关枪中放出来的子弹,死亡整个地控制了这个古老的城市。
可是这些子弹好像几万颗五光十色的繁星同时在这城市所有的上空爆发起来。如同东京一年一度的,我国小孩子们所喜爱的大放烟火的奇景,与这比起来,简直是一根将熄的火柴的最后一瞬而已。红的、蓝的、橘色的火焰在不停爆炸着,布满了南京的夜空。
8时过了一点,我们找到了南京中央军校的一丛建筑,于是请它吃了10颗炸弹。所有这些建筑,一时间都化为灰烬。然后,我们又转向参谋本部的建筑,也请它吃了10颗炸弹。在又做了几件轻松的工作以后,我们飞向家乡了。
晶圆的明月在我们的上面,笼罩在无限的银光之中的大海在我们的下面。而最妙的是,第二次南京轰炸,我们未损失一机。因为这一次日本的“雄鹰”十分完好。在飞机里面,一共4个飞行员,除了驾驶员,都受了天赐的一场无梦的甜睡……
强盗如此得意忘形,而我堂堂一国之都,每天遭受强盗的空中大轰炸,惨不忍睹!自8月初日军空袭开始,古老而美丽的南京城,从此变成不堪目睹的火海与废墟……生灵涂炭,一片狼藉。
心中闷闷十分忧伤,
我要轰轰烈烈而亡。
决不能就是这种样!
决不能就是这种样!
这显然是首“打油诗”。但写打油诗的人此刻却紧握铁拳,想把小日本鬼子砸个稀巴烂。他便是著名的爱国将领冯玉祥。面对敌军狂轰滥炸,巍峨挺立的冯将军内心涌上一番有劲使不上的痛苦感觉!
从8月至11月13日淞沪大战结束的三个月里,日机除了阴雨天和台风时,几乎天天“光临”。南京人在那段时间里的苦难与无奈,只有南京人自己知道。面对日军如此猖獗的野蛮行径,当局和高层及知识界是如何应对和看待的,则是笔者很想知道的事。恰巧在写作此书时看到了郭沫若先生在1937年9月下旬来去南京时所写的一篇题为《在轰炸中来去》的文章,甚为兴奋,摘其中几段给读者——
二十五日的南京特别晴朗。一大清早起来便有人在说,今天恐怕有敌机来袭。果然,在九点钟左右,我正要乘汽车去访汪的时候,同居的人说,警报来了。——这警报在我半聋的耳里,实在什么也没有听见。
……
据我所看见的说,开始是有十一架敌机飞来,由南转向东城去预备散开,四处埋伏的高射炮一时震天响亮,炮烟在敌机的队中穿插。烟云和机影密接着,不易辨别清楚。
忽然有一声炮响得特别着实,敌机队中的第十架带着一股黑烟,像彗星一样坠落了。
——打得好,真打得好!敌机坠落了一架。友海高兴地向壕里报告。
敌机被打中了一架之后,其余的散开了,高射炮烟和它们角逐了一会,它们又各自逃窜了。空中的音乐告了一次中休。我和友海,索性离开了土壕,踞在土丘上瞭望。街道上除掉警卫的士兵之外,一个行人也没有。一切的交通机关早已绝迹。
寂静的街,万籁无声的海,但在这无声之中有意志力的波涛澎湃。
不一会又有一队敌机飞来了。这次是十五架,依然是由南而来,却转向城西北去散开。高射炮烟更加肩摩踵接地和它们角逐。忽然又是一声特别着实的炮响,敌机中的一架发出一朵红光,红光上冒着黑烟,又像一颗彗星一样,坠下了。
打得好,真打得好!敌机又打落了一架!友海跳起来了,比刚才更加高兴地向壕里报告。
怎么会放红光呢?我怀疑着问。
——那一定是打中了汽油槽。友海很内行地向我说。
被打落了的敌机落在城西北区,还冒起了一阵火烟。
其他的敌机慌慌忙忙地乱飞了一阵,又逃窜了。
很有好一会,上天下地都凝寂着,没有声响。
——真是痛快,到了一次南京,亲眼看见我们的空中战,并亲眼看见我们的高射炮打落了两架敌机,真是痛快。我自己对友海述怀着。
——高射炮打中飞机是不容易的事,我也是今天才亲眼看见。
——怎么不看见我们的飞机来呢?
——我们的飞机是在城外和敌作战,堵截敌机。如敌机窜入了城空,使用高射炮射击。在城空作战,弄得流弹横飞,对于市民是相当危险的。
友海好像是很明白作战过程的一样,确否不得而知,好在是年青人随便的谈话,姑且把它记录在这儿。
警报期间特别长,太阳把头晒得有点痛,我弄得有点不能忍耐了。
——我看警报是快要解除的,我俩回去吧。我向友海催着。
——好的,大概是快会解除了。
友海陪着我刚好回到门口,他说:哦,你有先见之明,警报解除了。
他是听见了解除警报的哨声的,但我依然什么也没有听见。
不一会壕里的人也回来了,大家都笑逐颜开十分高兴。
接着又是新民报馆铭德来电话,这电话中所报告的消息,更于大家的高兴之中又增加了高兴。
据说,这次的敌机来袭,我机在城外和它堵截了好一会,窜进了城空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又说我们的高射炮,在浦口一炮连中了三机。怎么连中了呢?是因为一炮打中了敌机的炸弹,炸弹爆炸了,自行打伤了两架,一并坠落了下来。
一炮中三机!这在将来恐怕要成为谚语。这比旧时的“一箭射双雕”更来得摩登而可纪念。
敌人宣言,要把南京化为灰烬。
我却亲眼看见,敌人在南京化为了灰烬。
警报解除后,汽车又开来了。汽车夫异常的高兴,在车里连连地向我说,我们的高射炮真打得好,真打得好!城里所打落了的两架飞机,他也看见了。
一街的人都是笑逐颜开的,那笑中自然有从恐怖里解放出来的安心,而更加不用说的是含有真打得好、真打得好的欢喜。这欢喜把我们民族的感情打成了一片,我们要把这民族的欢喜汇成哄笑,轰落下敌人的一切的飞机!视死如归的欢笑的轰炸,这是我们的至精锐的武器,敌人,你尽量地来吧!(郭沫若《革命春秋》,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第458~488页。)
郭沫若是个浪漫诗人,中国军民对日军的抗击引发了他胸中的一股豪情,爱憎在郭沫若心中十分强烈而分明。
客观地讲,南京大屠杀之前,南京作为国家首都,蒋介石还是十分重视敌人的空中袭击的,除了把防空列入防御准备外,还专门制定了《防空法》,从这一点上讲,算国民政府早作了精神上的准备。蒋介石于1937年9月7日签发的防空密令,全文如下:“市政府、警备司令部并转警备司令防空司令:霆密。现值抗战期中,敌机不时来袭,各该长官均负有维护地方治安,保障民众安全之职责。关于各该省市及所属各地方之一切防空设备应即切实规划,认真赶办,尤应指导并协助民众掘筑六尺深、二尺宽之简易防空壕沟,上盖木板,厚填土层,随地构筑,愈多愈好。即便闻警趋避,尤属费省易举,安定人心关系甚大。务仰督率民众切实遵行并应加重各县县长之职责,一体遵办,毋稍敷衍。倘有玩忽因循或遇敌机来袭时地方长官自行畏避贻误空防,致纷乱秩序,加重地方民众之损害者,一经查出,当按军法惩处。仰即遵照,并分别转饬所属一体遵照为要。中正。”
在政府和军队的动员下,当时的南京军民对日军空袭,从开始的惧怕到后来的无奈,再到从容应对、有条不紊,甚至嘲讽、蔑视,很有大国风范。这里有三位中外记者在当时采写的报道,可一窥大轰炸时期的南京人心态,很有味——国防部记者:
中国空军威力底一瞥
(刊于1937年9月20日《华美晚报》)
南京,是我们新中国的首都。它的轮廓,具有整齐的线条美,有古代宫殿式和现代立体式以及最精致的罗马式底建筑物,更有一切大都会所应有的热闹与繁华,无疑的,我们的南京,它和金的纽约,花的巴黎,铁的伦敦一样底庄严,一样底伟大,一样底重要!
前天,是一个闷热的秋之白昼,我翩然底从内地跨上了国都,那时正秋阳肆虐,柏油路被晒得软软的,发出一层油光来。当我的肉眼开始和首都接触的时候,我知道,首都已粉饰着一层战时的色调,玄武湖,非但没有“湖匪”——在湖中猎艳者——的疯狂,连卖划子的人都没有了!一派沉寂,虽然湖里的荷花还是那样抖擞底挺立着!
夫子庙的歌声是息灭了,毕竟被抗战的唤呼,惊散了我们的莺雉!
真的“鸡鸣寺”鸡不鸣,“莫愁湖”湖更愁了!
曾经梅兰芳博士登过台的大华戏院,门前钉起了一排木板,已变做了临时避难所,这好像是非常时期的一个特写镜头。此外如中正路旁的一个个地下室,也是战时特有的点缀。
晚上,新街口,花牌楼一带挺热闹的市口霓虹灯当然不会放光了,其他地方更不必说,就是中国银行屋顶上两个明亮底葫芦,也罩上了蓝布罩儿。
走上了建康路,另有一番风景线,在一家医院的上空,飘扬着米字旗,我们知道,全面抗战的空气笼罩下,南京底情绪,是相当的紧张了!
当我在一爿“家常便饭,随意小吃”的饭馆里吃饭,蓦地里大喉咙一声狂叫,告诉我这是紧急警报,于是堂倌走来,要我算账,而且还要我立刻离开那里,他认真的向我说:“在这个时期来南京,住旅馆也得要有保人,尤其是在紧急警报的时候,谁家店铺都不能容留谁。”无奈,我只得颤栗的走出饭馆,那时马路上没有一个行人,戒备森严,木壳枪脱了壳,长枪上了刺刀,平端在每一个军警的手里,宪兵坐着卡车,风驰电掣的来往巡逡,所有的商店上了排门之外,还拉上了铁门。飞机的声音在响了,我仿佛是一头傍[彷]徨的羔羊,刹那间,宪兵把我领上卡车,载到了一个新民戏院所改造的避难所,防空秩序之好,在内地确是少见的。
避难所里的同胞已经很多了,这是出于我意外的事,有佩圆证章的机关要员,有教授,有低级的骡车夫,缝穷妇,大家在同一呼吸下,受着同样的集体虚惊!
我探头一望,晴朗的天空,飞着的是我们底武装的铁鸟,在青云里上下翱翔,忠勇地保卫着我们的领空,啊!伟大的中国“赫尔古列斯”啊!(注:赫尔古列斯为希腊神话中的英雄。)
但是我们确信首都的防空网是很密的,所以虽然站在生死线上,还有着无限的兴奋和无限的勇敢,实在的,首都的民众,都受有相当的防空训练,就是面对着这最凶暴最狰狞的现实,没有丝毫惶恐之色,这不能不算是中国的进步。
大概经过半小时许的光景吧?一个“解除警报”跳进了我的耳鼓,使我脱离了窒息的避难室。跑上马路,还看到一群驱逐了敌机,从容归来的铁鸟!
现在,虽然我已在一个夜里从首都回到了内地,但是我们空军的威力,在我的脑中,将经常底有着这个良好的信念。
徐志霖译的外国记者文章:
南京在空袭下
(刊于1937年10月23日英文报《大美晚报》)
南京的居民,现在是那么的习惯于日本飞机的空袭了,几乎是每天,当四周响起了防空警号时,他们便都满不在乎地躲入防空壕和地窟去,毫无慌张之象。
上海战事刚开始的那几个星期,日本飞机差不多天天光顾这里,有时一天来上个四五趟,那时候,当他们避入了地下室后,极其惊恐战栗,走出来时并窃窃私议着不知是否危险袭来。但是现在一听警号响起,都那样谈笑自若地走入地窟中,互相估计被击落的日机的数目。
显然的,南京的防空设备是非常的好,可算是全国各城市中最巩固的。在这里,有着很多架驱逐机,那确实数目当然是无从知道,总之是很多很多架,是专门用以半路截击来侵袭的日本轰炸机的。城的四郊和城内各处,都置着高射炮,那数量也非常丰富,那是抵御未被中国飞机截住的日机。
每当日本飞机刚露出一点影子于云霄时,警号就急速地响起,居民可以有充分的时间避入公共的或私人的地窟中。公共的地窟满街皆是,像是和别的城市里的公厕一样的多和普遍。警号响起以后,担任防空的军队和警察立即驱除路上的行人进入屋内或避入地窟,街上再无人行走,等日本飞机已经离开,解除了警报的声音又响起,极短的时间内一切都恢复了常态。
日机夜间来袭时,警号一响,所有的灯火即刻完全熄灭。防空部队在各条街上来去巡逻,查看在第一次警号与紧急警号之间,是否还有灯火未熄,事实上居民都非常遵守纪律,绝无留有光亮的。巡逻者还有一项责任是仔细的侦察,是否有汉奸在放信号给日机。
在这样的情形下,日机要达到他们的“炸毁南京”的目的,那真是谈何容易。
当记者在南京时,曾遇到一次空袭,在那三架日机尚未出现前好久,警号就响起了,路上即刻成为无人行走的死街,路人即避入了地窟中,没有中国飞机升入天空,高射炮正在发挥着效能。
我们听到的中国高射炮的声音和黄浦江里日军军舰射中国飞机时,那种漫无标的的不绝的杂乱之声完全两样,中国的炮兵开得那样的准确,每一发炮都打得离日机那样的近,有一架日机被打中而受了伤,几乎要倾落到地下来,结果却狼狈遁走了,但是比其他两架要迟了一个钟头才逃脱。据说在中途是降下经修理过了。
在历次遭空袭时秩序都能这么的好,居民能这么的沉着镇静,这都是要归功于从前一次的防空实习的。
虽然日机是不绝的来轰炸,这里的一切却平静一如往昔。政府机关方面,下至警察所,上至五院及各部,都照常办公,职员绝无弃职离京的,并因“非常时期”工作只有紧张而时间延长,商店也均照常营业,只有夫子庙那一带的茶楼酒馆和其他娱乐场所都关了门,因为这些场合,现在是再无问津者了。
看到这种平静的状态,一个刚来南京的游客,如果他没有注意及路旁的避弹窟,真是不会相信,这个城市曾是数星期来以至眼前,不知多少回遭日机轰炸过的,炸坏的路都连夜修复了,中央党部和下关那一带被炸区域,满眼秃墙断壁,残迹犹在。
我们还会去看过好几个被炸毁的区域,本来都是居民稠密的热闹所在,现在只剩得悲惨的一堆堆破砖败瓦了。
南京虽然时时有炸弹袭来,然而南京的居民,却镇定得如同住在上海租界上的人一样。
另有一篇中国记者陶镜寰刊于1937年10月19日《辛报》上的文章《首都空袭中的形形色色》更有意思:
首都空防警报计分五种,为空袭警报,紧急警报,解除警报,毒气警报,火灾警报,各以器具声响区别之。
首都首次遭受敌机空袭为八月十五日,遭受敌机夜袭为八月廿五日,轰炸最剧烈为九月十九至廿六日。
敌机赴首都夜袭,仅八二五一次,嗣后即未敢冒险牺牲。
九一九至九二六一星期中,敌机袭击首都,至为剧烈,全市商店,均困危险,令入防空壕避难,以致不能营业,唯酒馆业中山北路之岭南酒家,中央商场之厚德福,夫子庙之别有天等则仍照常开门,多数不怕死而好吃之客人遂趋之若鹜,故该数家酒馆,莫不利市三倍,而账房伙计亦均喜笑颜开。
首都防空部队,射击异常准确,余曾目睹敌机两架,被我高射炮击落,但见敌机中弹后,全身起火,机首下向,机尾朝天,迅速坠落,疾若奔电,转瞬之间,即坠地焚毁,同时机身附着之炸弹,亦于空中爆炸,机中零件四散落地,机中敌人亦随弹片飞裂,无劳我红十字会棺木为之收敛矣。
敌机在首都上空被高射炮击落者第一次为九月廿五日坠落于城内王府园索姓宅内,因索姓全家去乡,故未伤人。
全面抗战发动以后,首都房东,均自动停止收取房租,一般市民,既无房金之催索,复无电费之支出,深觉留京不特毫无危险,反有种种权利可享。
夫子庙著名茶楼奇芳阁,因惧轰炸停业,多数吃茶朋友,均望门兴叹。
敌机残骸,均分地陈列,首先陈列于第一公园烈士祠者为重轰炸机一架,各种零件亦附设陈列。因之前往观览者,日数万人,遂形成超纪录之繁荣。
近有人提倡,以为电影为教育之一种,首都影院自战事发动后,即停止献映,殊属影响宣传,亟应选拔关于革命,战事,冒险,科学,爱国,各种名片在各影院放映,以便提高国民爱国情绪。
某报广告部职员赵某,因敌机曾在国府路投弹,夫妇偕往观察,未及归家,敌机又至,乃趋避于公共防空壕,迨警报解除,平安返家,竟不得其门而入,盖已为敌弹光顾,财产荡然,仅余随身衣裤,于庆幸生存之余,仍有啼笑皆非之感。
某次京空战正剧烈时,突见一机受敌机之袭击受伤下降,余正为该机中我方战斗员危,忽睹机中有人跃出,俄顷而有一白色物件,逐渐膨大,跃出之人,坠在白色物下徐徐下降,因知该物必为降落伞,事后闻悉,天降落伞者,系已经击落敌机陆架之空军勇士乐以琴也,此役仅受微伤,现已痊愈,当又在追逐敌人效命疆场矣。
本月阴雨时多,每于雨时京市市民皆笑谓今日敌机绝不敢来,可以放放心心的做事,且有以此为赌者,深知敌人技术拙劣卑怯畏死非如我军之保卫祖国誓死疆场也。苦中作乐,乃我民族生根之土壤、雾霾里的清新之气。然而我们真要想了解日军空袭对南京军民和许多驻南京的外籍人士的伤害,则需要另一种文字。令笔者感到满意的是,在南京的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浩如烟海的资料中,保存着一位当时在南京鼓楼医院工作的美国医生罗伯特·威尔逊先生的“日记”复印件。这份难得的珍贵史料,原件存在美国耶鲁大学图书馆,1992年南京鼓楼医院建院100周年时,一位名叫加登英成的日本人向医院赠送了这份日记的复印件和有关录像带,而现在完整的威尔逊“日记”复印件则在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保存着。罗伯特·威尔逊先生当年冒着生命危险,从一个医生的角度,详尽记录了日军从8月13日至南京陷落之后的几个月里,他和他的同事们如何躲避轰炸及给伤病员治疗的经历,在此我们选两天威尔逊的日记原汁原味地再现日军制造的残暴事实:
8月20日:
周三的缓解并没有持续多久。我还没有写完,警报就又一次拉响了,我们沉默了两个小时,只听见无数的飞机俯冲声。月亮很好,但我们实际上看不到飞机,有人告诉我说,他们在空中可以不费力地看见对方。显然,日本人没有到达城市上空,因为没丢下炸弹。在最后的警报响起表示空袭结束之前(空袭从午夜持续到凌晨两点),我已经在床上睡着了,正如前面所说,我已经把床搬到了起居室,这样躲进地下室会方便些。
昨天早上一切都很平静,我们度过了相对正常的一天,查房、手术,干其他琐事。我比平时早些回家吃午饭,大约在12:15正吃的时候,警报又响了。这次日本飞机冷不防地潜入了城市。当它们大批进来的时候,我们已早有防范,但这次警报刚响,一架小飞机就开始俯冲了。一共只有2架飞机,它们丢下了不少燃烧弹,其中一枚落在我们房子的南面1英里,引着的火烧了大约15分钟。它不久就被扑灭了。
直到3点差1刻,我们才解除警报,我赶往医院,发现门诊有不少病人。一个年轻的飞行员有点轻度失调。他的神情非常之忧郁。昨天的乐观情绪业已开始沉浸在沮丧加剧、灾难将临的气氛中。他说,尽管围绕着南京,中国人在得分上相对要优于日本人,但在上海地区情况不是这样。日本在那儿的高射炮对中国飞机造成了大灾难,许多最好的飞机已经被击落了。上海市送给蒋总司令做生日礼物的10架飞机都被摧毁了。
柏睿德在下午晚些时候做了两次探访。在下关的一家商社里,气氛很紧张,有一种“今晚是大限”的感觉。然后他去了苏联使馆做拜访,那儿也笼罩着同样的氛围。他们都被吓坏了,感到在夜晚结束之前,我们就会听到敌机将采用不同以往的方式前来攻击,而我们对过去的方式早已习以为常了。
当我正在吃晚饭时,警报响了。除了降低了我的一点食欲,它没有任何影响。吃完饭,我和苦力、厨师走出去,上了门廊,去看中国飞机,它们从机场起飞,向西北方向飞去。大约半小时以后,它们回来了,开始降落。时近黄昏,我们洗了淋浴,云彩相当低,有一些条状的蓝天夹杂其间。突然听到了东北方向传来低沉而不祥的嗡嗡声。从我的门廊上,我可以分辨出轰炸机的第一架,一组有3架。然后是另3架,又来第三组3架。它们直奔我们而来,然后开始转向南方。当它们到达离此半英里远的地方时,传来了高射炮精彩的射击声。从何应钦公馆和法务部,射出了如雨的追逐弹和小爆破弹。追逐弹很有意思,你可以看到子弹飞出的方向,能辨出目标是否准确。显然是不准的,因为飞机不停地来。正当我分辨出第三组的飞机时,两次巨大的爆炸震撼了大地,没等到数第四组的3架飞机,我发现爆炸就发生在我的身后,我赶紧躲进了地下室。当马达声减弱后,我又跑出来,发现在离房子半英里远的北边和东边有两堆火正在燃烧。正东的火堆是一个带弹药的军营,一直炸了约15分钟。
又过了一个小时警报才最终解除,我赶往医院,估摸着会满是伤员。一个人也没来,我和柏睿德、马克斯先生一起到了后者的房子,准备听收音机了解当天的新闻。那儿没电,因为收音机正常工作要接通电源,我们只能借着蜡烛围坐在一起。但这样的喘息没多久,很快警报又拉响了。我们吹灭蜡烛,准备往地下室去,他的地下室有一个水泥顶,我们坐在通往地下室的台阶上等着预告飞机接近的警报声。我们白等了大约45分钟,警报又解除了。还是没电,因此我们没有外面的消息。马克斯先生劝我在那儿睡觉,我不太愿意。我们3人做伴感到好多了。
今天早上,我们发现大约12人被杀,不少人受伤。这是我的手术日,我也就第一次真正开始战争下的外科手术了。一个脚截肢,一个手指截肢,还有一个非常奇怪的创伤修复。一个约十八九岁的小姑娘看到炸弹落下,背对着爆炸蹲下。她的臀部差不多炸飞了。我们清洗了伤口,等到引发的感染清除后,可以给她做植皮术。一个腿部骨折的男人因内伤而在晚间死去了。
就在给脚截肢的时候,警报器又响了,但我们继续手术,半小时后,警报解除,敌人的飞机未能抵达城市。现在各种报道和流言满天飞。中国报纸说,4架飞机被击落。好几个地方传出的谣言称,我们的飞机有意避战,是给高射炮一个机会,看看他们究竟能做什么。如果真是如此的话,我希望他们不要再给它们下一次机会……
9月25日:
今天是糟糕的一天!!戴籁三夫人现在为国立中央广播电台做短波英文播音,你们可能听说过她,她和柏睿德、刘易斯·斯迈思一起在这儿吃晚饭。我们帮她设计今晚播音的开场白用词,“今天,平民流血以加仑计算,南京遭受了3次可怕的空袭”。
早饭后,我下楼去拿一些胶卷,两周前,在我去牯岭和汉口之前,我把它们寄放在商店里了。正在店里时,第一声警报响了,我跨上自行车,急忙赶往迪克那舒适的地下室。刘易斯·斯迈思和迪克已经在那儿了,斯迈思到这儿是帮助我们把汽车修好供紧急救护用的,我们看见我方战机有14架升空,向江对岸飞去。最近它们很少能和敌人的大机群交战,因为这实际上就意味着全体毁灭。它们离开不久,日本轰炸机成群结队地来了,它们开始投弹,我们的火力也在向其射击,此时我们已经钻进了地下室,每次炸弹爆炸时,都是地动山摇。许多人看见一架轰炸机燃着大火坠下,正掉在基督教青年会的对面。
空袭结束后,我们去了医院,因为今天轮我值班手术,我做了个痈切除。我们刚要吃午饭,又一次空袭开始了,敌人实施了更猛烈的轰炸。这次他们叫我们去中山东路江苏银行对面。我们发现周围所有的窗户都震碎了,不少穷人的房子塌了。两个人在地下掩蔽所的入口处被炸死了,尸体血肉模糊。我爬上一间屋子的瓦砾,看到一个人被屋子的中梁击得平躺在地上。他的胸脯被打穿了,已经死去多时。等我自己走出瓦砾,我发现医院的一群人都已经走了,我只好开始走回医院,这时警报又响了。往家跑了大半地儿之后,我想应该去那个一流的由大使馆准备的地下室。回过身来,我跑进一堵空墙,因为门已经被锁住了,我发现它离我自己的房子很近,而日本飞机又在上空滑翔了。炸弹像雨点一样落在周围,又造成了更大的破坏。我们能看到高射炮弹发射后的烟雾,但显然没人能找到它的轨迹。警报全部解除的信号刚停,几乎紧跟着又来了一次警报,但这次轰炸机没能到达城市上空。
现在是五点钟,我去医院找中央医院院长詹姆斯·沈博士( Dr.James Shen),为把他的手下和病人转到我们医院来做些安排。据说有20颗炸弹落在了其医院附近,摧毁了他们的厨房、洗衣房、水厂,震碎了手术室的所有窗户,杀死了他们的电工,损坏了他们四辆救护车中的两辆,还伤了4个苦力。医生和护士没有受伤,大楼也完好,只是有些窗格玻璃碎了。沈医生从国外匆匆赶回,刚好赶上这事。
五点半,柏睿德、刘易斯·斯迈思和戴籁三夫人和我一起回家赶紧吃点饭,因为晚上我们要忙于护理伤员,帮助搬运中央医院的病人。这些人干得很棒。迪克用他的轿车接运病人。J.赛珍珠已经把自己的车贡献出来了,但它锁在了福特车行,今晚拿不出来。等我们把它拿出来,我就要在其他工作之外再加个车夫的角色了。检查完我们接受的大约10个伤员之后,我们发现都不需要马上手术,于是我就回家来写这篇东西。今晚我们只有烛光了,因为今天早上的空袭给发电厂造成了轻微的损失,而他们因空袭如此频繁往复,没能及时修好,晚上就不能供电了。空袭和警报数已经上升到39次了。
威尔逊的“日记”每天都有,他的这些日记内容通过妻子之手,再寄给报界的朋友,在当时的美国报纸上发表,及时地向世界介绍了日本侵略中国的真相,引起国际上的强烈反响。而今天笔者在读威尔逊先生的这些珍贵的“日记”时,感慨颇多:一方面对日军的暴行不断加剧愤恨,一方面又在内心产生一种强烈的感谢之情——这当然是要感谢能够在那种不知生死的战争环境中的威尔逊这样的外国朋友,他们怀着对人类生命的珍爱和对上帝的信仰,一丝不苟地做着自己神圣的工作——帮助饱受战争苦难的中国军人和平民医伤治病,同时又能认真细致地把魔鬼屠刀下的社会生活记录得如此细致详尽。
对这样的国际友人,我们中国人要学的东西很多。也因为这些国际友人的存在和他们的贡献,使得日本这样不讲仁义和骨子里从不承认自己罪行的国家,永远不可能有真正逃脱罪行的好运。
现在日本右翼势力一直对“南京大屠杀”有30万人被害持异议,但他们对在大屠杀之前对南京进行的为期4个月的大轰炸所带来的灾难和伤亡缄口不谈,装作若无其事。
到底大轰炸给南京造成多少损失以及我军人和平民在那个阶段的伤亡情况,由于紧接着12月13日南京城的彻底沦陷,随即日本军人实施全城的大屠杀,因此对前期的损失和伤亡根本来不及统计,据战后有关方面调查核定,至少有数以百计的中国人在大轰炸中死亡,而古城建筑有五分之一遭受毁坏。
“仅9月25日一天,日军出动了94架战机对基本没有防空力量的南京进行了狂轰滥炸,使这座名城陷入一片火海……”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南京大屠杀”著名研究专家拿出一叠厚厚的日军当年轰炸南京的旧照片,如此向笔者讲述道。看着那些遍地尸体、墙坍垣倒桥断的景象,凡属人者,不可能不生怒焰。
然而,日本侵略者犯下的罪行何止这些?大轰炸只是日军实施南京大屠杀的一部前奏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