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罗锅传奇》中饰演和绅的王刚老师,其大头、圆眼、常带一丝诡异微笑的形象早已家喻户晓。不过,让公众知道这位艺术家的存在,最初却不是从银幕上。早年由王刚老师播讲的两部长篇评书,曾经给很多听众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一部是凡尔纳的《神秘岛》;另一部,则是描述东北抵抗运动的《夜幕下的哈尔滨》。后一部评书,塑造了一个传奇性的人物——王一民。
中共满洲省委1933年干部名单
评书中的王一民,是一名以家庭教师为职业掩护,在日寇占领的哈尔滨纵横驰骋,从事隐蔽战线工作的中共地下党员。他不但有着坚忍不拔的意志,成熟干练的斗争技巧,而且机智倜傥,武艺高强。不但评书中的塞上箫、卢淑娟等深受他的影响,连收音机前的年轻人,也把他视为偶像。这应该是描写东北抗战文学作品中刻画极成功的一个人物。不过,评书毕竟是评书,属于文学创作。所以,当萨在伪满洲国1933年编制的《歼灭共匪》中看到在“共匪大头目”的清单中“王一民”的名字赫然在列,心中的惊诧大约不亚于有人在八路军序列中找到有一个名叫李云龙的团长。
《歼灭共匪》并不是一份公开出版物,而是伪满洲国协和会1933年5月发行的机密文件,作为介绍共产党在伪满活动情况的参考资料,供伪满高级军政官员使用。
伪满洲国协和会,是由日本关东军的“智囊”石原莞尔一手缔造的伪组织。这一组织由日本关东军在幕后操纵,吸收伪满高级军政官员,主要目的在于帮助日军稳固在东北的占领地区,限制和消灭抵抗力量。说来协和会的成立还有一段让人啼笑皆非的轶事。基于“以华制华”的思想,石原提出了在伪满建立伪组织的主张,受到日军上下一致的支持,不料迂延日久,却不见动静。奇怪的石原询问是怎么回事儿,负责的官员告诉他因为溥仪不同意,所以不好成立。石原觉得莫名其妙,说溥仪算什么,他怎么敢反对关东军的决定呢?对方说溥仪不是反对,是拼命反对。原因是你提出的这个伪组织叫作“协和党”,清王朝当初就是革命党人推翻的,他一听“党”这个字就反感得不得了,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肯妥协。石原听说原来如此,道,协和党不合适,改成协和会如何?
这样溥仪才算接受。大约,这件事是这个傀儡皇帝极少几次跟日本主子叫板的举动之一了。
《歼灭共匪》是一本约30页的小册子,内容包括了中共武装和地下组织的活动情况,从苏联渗透的“共产国际”势力在东北的分布情况等。其封面带有“机密”二字,加盖收存者的印章,并注明“以印刷代誊写”,说明了它的发行面之狭小。此文件目前在日本自卫队史料馆和大阪府立图书馆各有一册收藏。
在这册资料中,日方根据其特务机关掌握的情报,在多处以图表的方式罗列了东北共产党的组织情况。
“王一民”的名字,出现在其描述中共满洲“省委”干部的一页,说明其为满洲省委“组织部长”。
难道在那个夜幕下的哈尔滨,真的曾有一个传奇的王一民存在?
答案是完全正确。
“王一民”确曾是中共满洲省委的重要领导人,并曾在哈尔滨长期潜伏工作。只不过,他的身份在1933年并非满洲省委组织部长,而是中共吉林特别支部书记,并兼管满洲省委宣传发行工作,正是如《夜幕下的哈尔滨》中王一民那样,以家庭教师为职业掩护,奔走于吉林和哈尔滨,领导当地的工运学运工作。
他的真名叫作李维民,祖籍河北人,1906年生于吉林,1930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是中共吉林党的创始人。“王一民”是他在从事地下工作时的化名。
李维民是杨靖宇的亲密战友,在吉林和哈尔滨工作期间曾向抗联输送过大批优秀成员。1935年春,他奉命离开哈尔滨去汤原县负责反日会工作,后转入关内,“七七”事变后曾在山西从事武装斗争工作。1942年1月11日,李维民受组织派遣回到吉林,长期埋伏,以开估衣铺和纺织作坊为掩护开展情报工作。1945年日本投降后,参加了苏军保卫局工作,并组建了中共吉林特别支部,任特支书记。10月和陈云接上联系。同年11月。中共吉林市委成立,他任市委副书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他先后任鞍山市公安局长、副市长和市长等职。著有《地下烽火》一书。1976年3月25日逝世。
真实的“王一民”——李维民
真实的“王一民”虽然并非小说中的武林高手,但其经历一样十分传奇。曾有文章这样描述过一次他在敌后工作的经历——
李维民到哈尔滨以后,顺利地接上了关系。有一天,李维民身穿西服,头戴礼帽,阔步走进道外正阳街协天西药店。据地下党密报,这家药店经营有方,没有敌特背景。
伙计先看看李维民开出的大药单子,再看买主来头不小,赶紧将他让到柜台里面的账房坐下,点烟,敬茶,招待哪敢马虎。
“老客在哪儿发财?”
“我是榆树县云星医院的,这次到哈尔滨,想先试买一些药品,如果东西好,价格便宜,以后就经常来。”李维民说的话很入耳。
伙计一听,喜在心头,忙请来掌柜。掌柜拿起药单,边看边点头。可是看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双眉紧锁地说:“哎呀,你怎么买这么多氯酸钾呢?这可不太好办!”
此前满洲省委交给李维民一项任务,给珠河抗日游击队买五磅氯酸钾,准备做炸药用。这种化学品可用于医疗消毒,只能从西药房买,但是单买这一样,数量又这么大,容易引起敌人的注意,药房也决不肯卖。于是,他便根据游击队对于其他药品的需要,开了个大药单,把氯酸钾夹在当中。
“我是大批买货,别的药也不少嘛!我们那边就缺这种货,多买一点也是怕以后缺货呀!”李维民说的句句在理。
“可是,这种药品……”掌柜将嘴凑到李维民耳旁小声说:“您从外县来,大概还不知情,日本宪兵队有指令,不许多卖呀!”接着又压低声音说,“这个能做炸药!”
李维民立马板起面孔说:“你怎么这么说,咱们都是正经买卖人,以本求利,既然如此,咱们这单买卖就不好做了!”他边说边站起来,伸手想取回药单。
掌柜往后退一步,赔着笑脸说:“您别多心,本店在哈尔滨是有名声的。既然主顾来了,哪能往外推呢?”
李维民一听,也把话往回一拉:“是呀,我在榆树县就听说贵号的名声,所以一下火车就直奔贵号,贵号总不能让我失望啊!”
“那当然……这事好商量,您先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李维民望着掌柜的背影,心里有些紧张。长期处于白色恐怖下,使他的神经特别敏感,不敢有丝毫的疏忽大意。掌柜去里间是去找管事的老板商量呢?还是去向日伪特务机关报告呢?他回头看看伙计和顾客,并无异常迹象,但他还是准备着随时应付可能到来的变故。
不一会儿,掌柜满脸堆笑着拿着药单向李维民走来:“氯酸钾如数卖给您,可是不能明来,发票上不能写明……”
“那没问题,”李维民点头说,“买卖是咱们自己开的,我说了算!”
药品很快备齐了,氯酸钾混在其他药品里,装进了箱子。掌柜吩咐伙计雇辆斗车,李维民付了钱,又和掌柜寒暄了一阵,离开药店。
回到住所以后,李维民又把氯酸钾重新包装了一番。第二天,按照预先约定的时间、地点,他把这批“药品”交给游击队交通员张石匠。
一个多月以后,张石匠带来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日军一列满载军火和军用物资的列车,被游击队在帽儿山附近给炸翻了。
其实,《夜幕下的哈尔滨》中的人物,并不仅仅王一民有原型,例如书中提到的王一民的战友李汉超,原型便是满洲省委代理秘书长李世超,今天“满洲省委旧址”就是当年他的家。和李维民能够坚持到抗战胜利不同,这名朝阳大学法律系毕业的高才生,1936年8月,在负责安东地区对敌工作时不幸被捕,因坚定不屈壮烈牺牲。和“王一民”一同出现在满洲省委“重要干部”清单中的“小李”,或许就是他。
李世超烈士
再看这册已经发黄的敌伪文档,一时,那些勇敢、机智又坚定的中国人,仿佛就在从这夜幕下的哈尔滨中走出来,一直走到今天的我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