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石级走上去,又是羊肠小道,走了大约半个小时,我终于看到前面散落着星星点点的灯火,村庄到了。站在村口,我看到月光下的每家每户都松散地居住着,中间有一条小路连接着一家和另一家。
老古家就在村口。
老古个子矮小,有40多岁。两个女儿都去城市打工了,他们夫妻和母亲一起守着颜色发黑的老屋。他老实本分,神情木讷,满面愁苦,完全不像电影和小说中出现的手持猎枪、凶狠无比的盗猎团伙。
当时看到他,我真的有点失望。我以前暗访到的,都是大恶大奸的人,住在窨井中的丐帮老大杀人犯,穷凶极恶的奴隶主血头,操纵酒托和键盘手的黑社会成员,绑架人质的传销头子,杀人不见血不见尸首的盗墓团伙,训练有素残酷无情的盗窃团伙……而老古,一个中年农民,一个传说中的捕蛇能手,他的身上是否有我需要的故事?
那天晚上在老古家中,有三件事情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老古家的饭菜非常香,多少年过去后,现在回想起来,还颊齿留香,满口生津。大米,是自家地里产出的新鲜大米,散发着一种清香;腊肉,也是自家腌制的,咬在嘴中,化成了浓香的汁液;酒,也是自家酿制的,好像叫做青酒,是用苞米酿造的,喝在口中,后劲十足。那天晚上,是我今生吃得最多的一顿米饭。我一连吃了8碗,最后吃得坐不住了,只好站起来。
吃完饭后,我走到门外小便,一脚踩空,掉进了小溪里。闻声赶来的人,七手八脚地将我捞上来,却找不到适合我穿的衣服,我只好用床单裹着湿漉漉的身体。
第二件事是见到了老古制作的各种各样的捕蛇工具。老古指着向我介绍说,哪种工具捕捉哪种毒蛇。他讲得眉飞色舞,我听得暗暗心惊。老古说,这些天他刚刚种完了包谷,天亮后就带着我去捕蛇。
第三件事是那晚我住在吊脚楼上。这是我第一次居住在这样造型别致的房子里。打开门窗,夜风浩荡,穿透了我的身体,让我变成了一片羽毛。吊脚楼外的虫鸣响成一片,此起彼伏;夜空中繁星点点,银河横跨半个天际,这一切美丽得就像童话故事。
此刻,我在回忆着那个夜晚,心中充满了无限怀念和憧憬。在那样的恬静中,心灵才能得到安宁。
天亮后,我就跟着老古进山了。卖蛇人曾经讲过,捕猎人一般三人一组,然而这次却只有老古一个人。我问他的时候,他说,现在山里的猎物越来越少了,大家都分开单独行动。
老古给了我一个乒乓球大小的布包,让我装在身上、他说里面是雄黄和大蒜,雄黄碾成了粉末,大蒜捣成了稀泥,把两者搅拌在一起,装在布包里,毒蛇闻到了就会避让。我想起了《白蛇传》的故事,许仙用雄黄让白蛇现了原型,雄黄对毒蛇有震慑作用。
老古拿着一根木棍,前面分叉,后面背着用尼龙布缝成的布袋。他向我说起了捕捉毒蛇的窍门:一顿二叉三踏尾,扬手七寸莫迟疑,顺手松动脊椎骨,捆成柴把挑着回。他说,毒蛇一般都活动在山谷溪流旁边,要找蛇只能在这种地方找。所有蛇类中,最难捕捉的是五步蛇,因为五步蛇的花纹和岩石图案是一样的,不仔细辨认,是找不到的。五步蛇冬眠比别的蛇晚一个月左右,每年阳历11月中旬,五步蛇才进入冬眠,而那段时间五步蛇行动迟缓,是捕捉的最佳时机。
因为我的身上装着让蛇闻而生畏的布包,老古让我走在他身后十几米的地方。望着瘦小的老古,我心存感激。
老古说,捕蛇有很多种方法,对不同的蛇采用不同的方法,对五步蛇,用叉压法;对眼镜王蛇,用蒙罩法;对金环蛇银环蛇,用光照法……我刚想问这些方法的具体操作步骤,老古突然喊:“别动。”
莫非毒蛇出现了?我一动也不敢动,紧张地看着四周。
老古俯下身子,拨开草丛,看着地上的一堆粪便。又稀又黄的粪便里夹杂着几根鸟的羽毛。老古直起身体说:“蛇就在附近,你千万别动。”
老古继续向前搜寻,用叉杆拨打着草梢,突然,被荒草覆盖的石头后面蹿起了一条毒蛇,支起半个身子,盯着老古,嘴巴里发出嘶嘶的威胁声。
这是一条真正的毒蛇,它的头呈三角形。
老古将棍叉靠在腿上,飞快地脱下汗衫,摇晃着,毒蛇的三角形头颅也跟着汗衫一起摇晃。老古突然一甩手,将汗衫甩向毒蛇,将毒蛇兜头包住。毒蛇像一截皮管一样倒在地上,盲目地扭动着。老古操起棍叉,一下子叉住了毒蛇靠近头颈的地方,然后捏住七寸,将毒蛇提溜起来,另一只手从七寸向蛇尾捋下去,毒蛇立刻像一根面条一样温顺。这条毒蛇足有一米多长,提起来看着就沉重。老古将毒蛇放进了布袋里,眉开眼笑。
我问:“这是条什么蛇?”
老古说:“眼镜王蛇。”
我暗暗心惊,小时候喜欢阅读一些动物书籍,知道眼镜王蛇是蛇类中脾气最暴躁的,动不动就会发起攻击,而且毒性极强,没想到老古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捕捉了一条硕大的眼镜王蛇。
老古继续向前行走。他翻越岩石,穿越溶洞,攀爬树木,显得异常敏捷,像只猿猴。我在后面走得气喘吁吁,每隔一段时间,他就要在前面等我。我说:“你不用管我,进山只有这么一条路,我不会迷路的。”老古说:“你们这些城里人,走不了山路,我一定要等到你。”
山中的小动物很多,时不时地跑到路面上,在我的身前跑动,还有些躲在草丛中探头探脑,像个心怀鬼胎的小人一样。这种动物拖着长长的尾巴,还有胡须,头颅总在躁动不安地摆动着,尖嘴猴腮,心神不宁。我不知道它是老鼠,还是田鼠,反正就是令人厌恶的鼠窃狗偷之辈。老古说,它们以树根草根为食,属于老鼠里的一种,前些年比较少,现在很多了。
我看到路边的一些野生竹林,颜色变得枯黄,根部发着黑色。野生竹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当时我想不明白,后来,当我回到南方这座城市时,我请教了一位大学植物学教授。他说,自然界的所有物种都是紧密相连息息相关的,它们组成了一条食物链。有一种自然界的神秘规律维持着这条食物链的平衡,每种动物都保存着相对固定的数量。所以,整个自然界的物种才会生生不息,各种生命得到繁衍。然而,因为人类的破坏,让某一种动物数量骤然减少,食物链就会断裂,整个自然界的生态系统就会受到影响,产生严重的后果。因为在我暗访盗猎团伙的那些地方,天敌蛇类减少,大量啮齿动物就会拥有繁殖的机会,鼠害病虫害就会出现,野生竹林和野生幼林出现死亡,人类也会自食恶果。
充满了无穷奥妙的自然界,它的威力远远超过人类。人类只是这条生态食物链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链条。
自然界有一个有趣的现象,处于食物链顶端的动物,它们看起来仪态万方,含而不露,一副懒洋洋的神情,看起来从容不迫,比如老虎、狮子、老鹰,还有毒蛇。相反,处于食物链底端的动物,它们总是躁动不安,魂不守舍,诚惶诚恐,莫衷一是,比如老鼠,比如鸟雀。其实,人类也是这样,人类之间也存在一条食物链,那些管理阶层的人和成功人士看起来处事沉稳,不骄不躁,心思缜密,和蔼可亲;而那些整天唧唧喳喳,焦躁不安,开口“哇塞”,闭口“奥耶”的人,永远只能处于这条食物链的底端。缺少了顶端食物链的动物,自然界就会鼠类横行,危机重重。同样的道理,当一个社会充斥着浮华与功利,哗众取宠被当成了幽默,投机取巧被当成了本领,鼠窃狗偷被当成了能力,道德秩序荡然无存,这个社会也会存在着严重的危机。
那天,在山路上,我们还遇到了另外一个捕蛇的人。他的袋子里空空如也,他对老古能够捕捉到一条硕大的眼镜王蛇羡慕不已。他说:“现在蛇都跑到哪里去了?一趟一趟都是空手回来。”
这名捕蛇人离开后,老古朝着他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沫。他愤愤不平地说:“蛇都跑哪里去了?还不是被你们这些人捉去了。现在这些死猫赖狗都来捉蛇,蛇能有多少?”老古一向很自负,他以捕蛇专家自居,看不起别的捕蛇人。而他认为,这些蛇也只有像他这样的专家才能捕捉。
我问老古:“你捕到过五步蛇?”
老古说:“小时候经常在山里见到,现在太难找了,去年一年也没有见到一条。”
我知道五步蛇现在在武陵山区已经非常少了,几乎被这些捕蛇人捕捉殆尽。我担心老古还会锲而不舍地寻找五步蛇,就说:“其实五步蛇并不像外界传说的那样浑身是宝,价值连城,它也就是一条普通的毒蛇而已。”
老古说:“瞎说,南方一条五步蛇要卖几十万哩。”
我在来到这里之前,曾经打听过五步蛇的价格,一条仅有几百元,而几十万元,是蛇贩子将五步蛇走私到国外后的价格。还有一种毒蛇,名叫烙铁头,更为珍贵,更为稀有,两湖两广交界的山中才有,全世界也只有这个区域才有,据说现在仅剩下千条左右的野生烙铁头。有蛇贩子将烙铁头走私到国外,一条高达几百万元。正因为毒蛇走私存在巨额暴利,所以不法分子才铤而走险。
我说:“五步蛇没有那么贵,这都是别人胡乱猜测的。”
老古梗着脖子说:“明明就是这个价,没有这个价,那为什么大家都这样说?”
我说:“你们这里的人不知道,都在胡乱猜测,五步蛇价格能有这么高,我也会留在你们这里捕蛇了。”
老古问:“如果我捉到了五步蛇,你掏多少钱买?”
我此前根本就没有想过会买他的蛇,我只是想看看他是如何捕蛇的。他们这群人,对于生活在城市的人来说,是异常神秘的,我只是为了了解他们的生活。
我想了想说:“一公斤200元吧。”我担心他真的捕捉到了五步蛇,那种唐朝的柳宗元写过的毒蛇,如果他真的卖给我,我又买不起,那该怎么办?所以我故意把价格说得很低。
没想到老古生气了,他愤怒地说:“这个价格,你想都甭想。”
老古很固执,又很自负,他说的每句话都不容别人辩驳。他认为我是为了占他的便宜,才把五步蛇的价格说得这么低。
那天,我们弄得很不愉快,多疑又固执的老古认为我是个奸商,所以对我心存戒心。而此前,他一直把我当成了他的财神爷,当成了一名从南方来到山区收购五步蛇的大老板。面对他此前此后的态度变化,我感到哭笑不得。
老古在前面走着,我在后面跟着。他再也不会在前面等我了,我不得不努力地跟着他。我担心藏在草丛中的毒蛇会放过他,专门攻击跟在后面的我。尽管我身上装着雄黄和大蒜捣碎后制作而成的药物,但是我不知道是否有效。
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我有些饿了,一看手机,已经快要12点了。我从背包里掏出从城市带来的糕点和饮料,叫喊着老古,奋力跑着给他送过去。老古看着我手中的东西,喉结上下抖动着,却说:“不吃,不吃,我不爱吃。”
我说:“吃吧,没事,我还有的。”我拉开背包的拉链让他看。
老古接过我的糕点,一口一个,一口一个,噎住了,眼睛瞪得像鸡蛋。我连忙又把饮料递给他。他喝了两口后,面容终于恢复了平静。他说:“五步蛇就是很贵的,值很多钱。这个你蒙不了我。”
我感到很好笑,却装着很赞同他的话,连连点头说:“是的,很贵的,你捉到了,我就买。”我想,他可能不会捕捉到的。
“别的蛇你不要?”他问。
我知道他已经捕到了一条眼镜王蛇,只好说:“我是专门收购五步蛇的,别的蛇,我要给老板打个电话问一下。”
老古低着头,不再说话。
那天下午两点左右,我们就回家了。老古奔波了大半天,只捕到了一条眼镜王蛇,这已经很不错了。据说,村子里很多人每天都是空跑。
刚开始见到老古时,感到他老实本分,接触后才发现,他既不老实,也不本分。
回到家后,为了消除老古的疑心,我主动说,我会在他家居住几天,每天给他五十元的食宿费。老古很高兴,鼻子眼中都是笑。
夜晚,老古提着矿灯,他说他要去捕蛇。
我问:“外面黑灯瞎火,怎么会有蛇?”
老古说:“夜晚是捕捉金环蛇和银环蛇的大好时机。金环蛇和银环蛇最害怕强光,只要对着它照射,马上就会缩成一团,不用工具,用手直接抓。”
原来,捕蛇还有这么多讲究,不同的蛇有不同的捕捉方法。
我说:“我也跟着你去。”
老古给了我一个装着三节电池的手电筒。
夜晚的山道异常恐怖,小路两边的草丛里突然就会传来莫名的响声,不知道是什么动物跑过。夜风掠过树梢,发出呼呼的声音,浑浊而绵长,好像无数军队在衔枚疾走。远处的山峦像锯齿一样,锯开了夜空。夜空中的星星,神秘地眨着眼睛。尽管老古就走在我的前面,可我还是心存恐惧。我胆战心惊地向两边望着,总觉得黑暗中有无数双毒蛇的眼睛盯紧了我,随时都会发动攻击。
老古嘴巴里发出一种嘶嘶的声音,他模仿着蛇的叫声,来吸引毒蛇。在这样的夜晚,这种声音听起来毛骨悚然。尽管心中害怕,可我还是尽量和他拉开一段距离,我担心他的叫声真的会招来毒蛇。在这样漆黑的夜晚,毒蛇攻击人,百发百中。
那天晚上,老古一直忙到了半夜,依然一无所获。他不得不怅然而归。
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垂头丧气,连话也很少说。黯淡的天光中,他单薄的身体像剪纸一样,显得模糊而不真实。我跟在他的后面,时不时地回头望望,担心身后会有某种动物跟踪。
转过一道弯,终于看到了村庄的灯光,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站住脚步,用手背擦着额头上的汗珠。突然,后背上一阵冰凉,一条蛇掉进了我的衣服里。
我瘫坐在地上,手电筒也掉在了地上。我下意识地叫着:“啊,啊……”因为极度恐惧,声音都变调了。
老古三步两步地奔过来,矿灯光照射得我睁不开眼睛。他问:“怎么了?怎么了?”
我全身的毛孔都收紧了,头发根根竖起。我颤抖着声音说:“蛇,蛇。”
老古问:“哪里?哪里?”他的声音透着焦急。
我惊恐地说:“在我衣服里。”我真切地感觉到了,蛇还在我的后背上蠕动。
老古飞快地转到了我的身后,他说:“哪里有?”接着,他一把扯开了我的衣服,从我的身上摘下了一条一拃长的蜈蚣,一脚就踩烂了。
我看着地上的蜈蚣,依旧惊惶万状。老古轻松地笑着说:“哪里会这么容易就看到蛇?我专门找都找不到。要是蛇,今晚就发财了。”
他的眼中只有钱。他不知道生态平衡,不知道生命和危险,对于他来说,蛇就是财富,捕蛇就是他的致富之道。
那天晚上,我彻夜未眠,冷汗一遍又一遍地冒出来。一想到那条一拃长的蜈蚣,那条模样狰狞全身长脚的蜈蚣在我的身上爬上爬下,我就毛发倒竖。
鸡叫头遍,我还是毫无睡意,爬起身来,点燃了一根香烟,站在吊脚楼上,向东边望去。我看到远处的山峦上,黑蒙蒙的天际露出了一抹微光,星辰满天,闪烁不定。启明星又大又亮,像一颗镶嵌在天空的宝石。
鸡叫二遍,天空中只剩下了几颗摇摇欲坠的星辰。朦胧的天光中,轻纱一样的晨雾飘飘荡荡。虫鸣声静息了,村庄有了零星的灯光,勤劳的山民准备起床干活了。
鸡叫三遍,天空变得敞亮,远处的山峰,近处的村道,都看得清清楚楚。天空中飘荡着几片散淡的浮云,一缕霞光升起来,给云朵镀上了一层金边。早起的山民下地干活了,牛在前面慢悠悠地走着,似乎很不乐意;人在后面赶着,边赶边亲切地叫骂着。
此后,再无鸡叫,公鸡完成了它一天的工作。
那一刻,我突然想,这辈子做人实在太累了,如果有下辈子,下辈子一定要做只公鸡,每天只上班几分钟,想叫几声就叫几声,不高兴我还不叫呢;其余时间,带着母鸡旅游,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天亮后,我才有了困意,躺在床上睡了一会儿,就被一阵阵鞭炮声惊醒。站在窗口,我看到村子里有人结婚,几个青年,两人一组,抬着嫁妆,而最值钱的嫁妆,也就是一台电视机。一群孩子欢天喜地地追在后面看热闹。我想起了我在《暗访假烟窝点》中写到的一个场景,那时候我在闽南农村暗访,看到假烟老板给女儿的陪嫁是豪宅和名车。我的心中突然涌上一阵酸楚。
楼下响起了老古的叫声,他说今天他还要进山。老古把捕蛇当成了自己的主业,而把地里的庄稼都交给了妻子。
吃过饭后,我们又出发了。这次,走的是另一条进山的小路。
沿着溪涧行走,道路弯弯曲曲。老古像一只觅路的狗,每走一段距离,就会撅起屁股在草丛中查看,查看是否有毒蛇的粪便,是否有蛇蜕,是否有毒蛇的洞穴。
老古说,如果发现粪便中有毛发、鸟羽,那就说明附近有毒蛇出没;如果发现有蛇蜕,那也说明附近会有毒蛇。每种动物都有自己的活动区域,狼的活动区域一般是半径50公里的一个圆圈,鼠类的活动区域半径是两三百米,毒蛇的活动区域是半径一百多米。早先,在没有汽车以前,两条腿行走的人类也有自己的活动半径。任何动物,如果超出了这个活动半径,就会迷路,就会恐慌,就会害怕。
有几十年捕猎经验的老古,真是一位专家。
我称赞了他两句,老古神采飞扬。可是,在现代社会,拥有更丰富的捕猎经验,只会给自然界造成更大的伤害。人类亘古具有的狩猎技能,在现代文明社会走到了尽头;人类已能够从更广阔的途径更轻松地获取食物,而不再依赖于狩猎。现代的狩猎,只能称为盗猎,是为了牟取暴利而掠夺大自然,掠夺自然资源。
老古想让我买走他那条眼镜王蛇。他一路上都在向我推销眼镜王蛇。他说,眼镜王蛇在南方需求量很大,很多收蛇的商人来到他们这里,专门收购眼镜王蛇:“现在哪里还有五步蛇”?
老古正说着,突然住口不说了。他指着前方几米远的一个小洞说:“这是蛇洞。”
我看到那个洞口和周围的洞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碗底粗细,里面一片漆黑,不知道有多深。如果要说不同,唯一的不同是,这个洞口在一座坟墓的下面,可能这个洞口一直连通到了墓室里。坟墓有一人多高,上面长满了萋萋荒草。
我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这就是蛇洞?”
老古说:“你看这个洞口很光滑,蛇每天从这里钻进钻出,别的洞口刺刺拉拉的,那显然是个空洞。这个洞里有蛇。”
老古叉开五指,在周围的草丛中划拉划拉,就划拉出了一把荒草;再划拉划拉,又划拉出了一把荒草。他把荒草堆在洞口,点燃了,然后脱下衣服向洞里扇风。一会儿,距离坟墓十几米远的地方,有一个小洞冒出了轻烟,老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去,抓起一把把土,把那个洞口堵住了。
老古说,毒蛇很狡猾,它的洞一般都有好几个进口和出口。
一堆柴草烧完了,毒蛇还没有出来,老古把灰烬移到了一边。他说如果不移走,毒蛇突然出来,就会被烧死。死蛇是没人要的。
老古让我看着洞口,留意毒蛇突然窜出。他去几步远的地方重新划拉了一堆柴草,放在洞口。然后,他取出水瓶,倒出一点水,和成一堆稀泥。将洞口糊一半留一半。我问这是干什么,老古狡黠地说:“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老古继续扇风点火。火光映着他那张神情专注的脸,他很投入。
突然,洞口窜出了一条蛇,将糊成一半的洞冲开了,头上糊着泥巴。它的头左右摇摆,懵懵懂懂,老古一伸手,轻巧地捏住了它的“七寸”。
然而,这条蛇太小了,小得让老古很不满意。老古说:“明明是个大洞,怎么只有一条小蛇。大蛇肯定被人捉走了。”
他很遗憾。
老古说,这条蛇是金环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