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弓箭还没拉开,俘虏营就迎来了第一批“客人”。
不用说,这是侦察兵的功劳。
打仗之前,俘虏的价值主要体现在“情报”上。如果要让非常有用的情报从俘虏口中吐出来,自然少不了那个既简单又复杂的过程——审俘。
干这活,刘建成可是一把好手。
当兵前,他干过公安,知道如何审问犯人。虽然犯人和俘虏毕竟不是一回事,可审问的方式、程序还是不会离多大谱的。他知道,审犯人要靠“攻心战”才能获胜,而审俘虏亦如此。记得那一次,县公安局长带着他去追捕一名强奸犯。他追到一条河边,离他们不远的罪犯突然不见人影了。只见河边停着一条渡船,船上坐着一个戴草帽的老头。他们上前探问,老头告诉他们,有一个人跳进了河里向下游去了。不由分说,他俩急速向下游追去。直追得头冒汗,气直喘,却连个人影也没捞着。当他们返回渡口再问老头时,那船早已撑到了对岸,“艄公”也跑得无影无踪了。
原来,那戴草帽的老头就是他们要找的罪犯。他化了装,故蒙骗了他们的眼睛。打那以后,小刘得出一个结论:公安人员的本事不在斗勇而在于斗智。或许这个结论并非绝对真理,可从那时起他就是这么想的。
穿上军装以后,刘建成由于有一手公安侦察破案的本领,部队多次派他协助驻地公安局破案,渐渐地,在当地他小有名气了。后来,他调到了团保卫股,再后来,当上了保卫股长。
今天,他面对的“客人”是越南军人,既不是过去他手里的罪犯,也不是调皮捣蛋的小青年。
一个新的课题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知道,上级有规定,对俘虏不得打骂,不得虐待,一句话,不得无礼。
这不仅仅关系到战俘自身的利益,更主要还有国际影响。出发前,政委就告诉他,一定要认真执行俘虏政策。为了让他加深印象,政委还专门跟他讲了朝鲜战场上美军因残酷虐待战俘而遭到国际舆论谴责的故事。当时,他心里想,你政委也不会打比喻,怎么把我们比成了美国佬。他很想给政委纠正一下,可没有勇气说出口。他知道,政委说这活时肯定“有口无心”。
不到半个月,他那个“看守所”里已经装了三十多位“来宾”。前线侦察兵象捉跳蚤一样不断地捉,源源不断地往这里送。他已经感到有些吃不消了。保卫股连他在内才两个人。一个官指挥一个兵,管这几十号俘虏,是够他操心的。
团里只管向他要情报,要口供,却没人给他补充人。全体官兵都在进行战斗准备、临战训练,忙得脚不沾地,哪里顾得上他这抽调人的事。无法,他只好求助于当地民兵。好在民兵们早就想见识见识越军真面目,心里不知痒了多少次。
招呼一打,民兵排长便带了十多个干将向他报了到。
上级关于俘虏的情报一天比一天催得紧。首长们比关心任何事都关心俘虏们的口供。他刘股长不得不亲自上阵了。
一上午过去了,十名战俘在他手下“过”了“堂”。五个人开了口,五个人没开口,刚好各占一半。
开口的人讲的都是刘股长不感兴趣的话,不开口的人,有的装聋作哑,有的假装话听不懂。刘股长气得直跺脚,可也没办法。
下午,又审了十个人,情况还是不妙。
翌日,三十多名俘虏人人“敲”了一遍,可收效仍然甚微。当晚,刘股长将初审情况向上级详细写了一份书面报告。
尊敬的首长:
下面我们将初步审问俘虏的战况向您们报告如下。
截止目前,我所共收到俘虏三十三名。我们按照上级指示,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对他们一一作了审问。从审问的情况看,总的是好的,成绩是应该肯定的。通过审问,我们获得了以下情报:
第一、绝大多数俘虏都愿意和我们“合作”,他们都承认中国军队对他们好。只要不杀他们,他们都愿意在这里生活下去。有一位俘虏还对我们说,侦察队长抓他时,他没有反抗。他说,在中国,他有一个亲戚在华侨农场。当俘虏后,他想和长官通融一下,让放几天假去看看那亲威。还有一位俘虏对我们说,只要我们一日三餐让他吃饱饭,他什么都说。他告诉我们,他的饭量每天一斤八两。有一名俘房让我们帮他寻找失散的妹妹。他说,如果你们抓了她,请及时通知他一声,便于他好取系。条件是,一天给我们提供一条情报。总而言之,与他们“合作”的前景是很大的。下一步我们可以继续开展下去。
第二,多数人都承认越南驱赶华侨不应该。有一个姓姜的俘虏告诉我们,他的父亲是华侨,他的姨母姨父都在中国。在他没到边防之前,父亲已和母亲离了婚。在越南净化边境政策的迫使下,父亲带着他一个三岁的妹妹回到了中国。他说,他没做对不起中国的事。他问,能不能让他的父亲“保”他出去。另一位俘虏还对我们说,有些华侨到中国这边,不完全是被赶过来,是因为他们怕被征去柬埔寨打仗。再就是在越南生活很差,物资都很贵,又不好买,来中国后,生活可能会好一些。前些年,中国搞“文化大革命”,他们跑到了越南,这几年,越南和中国闹矛盾,他们又跑回中国。我们认为,这位俘虏是在胡说八道,可他说得又有根有据。我们拿不准,就写到上面,仅供首长参考。
第三,他们对我们的伙食是满意的。从审问的情况看,四菜一汤,他们基本能吃得好,除极少个别的提出要加菜以外,其它没提出什么新的意见。
存在的问题是:①部分俘虏太狡猾,说“虚”不说“实”。当你问他时,他都顺着你的杆子爬,都一个劲地夸我们好。可当你问到他们的内部情况时,却都说不知道。有的避而不答,有的干脆装哑巴。②部分俘虏有思想顾虑。他们非常害怕我们提审。问他们半天,他们什么都不讲,问久了,他们还打哆嗦。
另外,我们还有两个要求:A.能不能派几个可靠的翻译来。这几个翻译工作很不错,都挺积极。就是在审问过程中,他们经常跟俘虏嘀嘀咕咕讲半天,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是在讲什么。因为他们是从越南刚刚回国的华侨,我们怕他们和俘虏会有什么特别关系。这些人的社会关系太复杂,我们没法弄清。所以,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建议上级给我们配几名专职翻译。B.由于俘虏太刁滑,能否给我们一些特殊政策。比如,对有些人可不可以适当动点“家伙”?
以上报告当否,请批示!
保卫股刘建成呈上
1978年12月21日
报告递到了团首长的办公桌上。团长方孔德看完文件后又气又急:“这个刘建成真是不开窍,怎么尽说些‘拣不上筷子’的事,我需要的是军事情报!快,通知刘建成,让他再审!”
参谋给保卫股长拨去了电话,传达了方团长的指示。
俘虏营审讯室的灯又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