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仁、白崇禧等桂系首领得到蒋介石的大赦,并被委任桂、湘、黔边“剿共”总指挥、联防司令长官等职。似乎一夜之间,蒋、桂化干戈为玉帛, 握手言欢,重归于好了。
李宗仁重整旗鼓,要做出点样子给蒋介石瞧:遂令覃连芳和韩采凤两个主力师(即六十师和教导师)围追阻截红七军,并由白崇穗亲自督战——以此向蒋介石讨得军费。当蒋介石调集十万大军向赣南、闽西革命根据地发动的第一次“围剿”失败,李宗仁便即刻给蒋发去一个“剿歼战况”电报称:“我两万兵勇正奋力阻截李(明瑞)张(云逸)军,期于柳、桂以北地区,将匪扑灭。”“惟虑该匪一部或其残部,万一逃漏,突窜湘漓入赣,与朱毛会合,兹特拟定加大兵力,将匪剿歼于柳、桂或湘漓地区。”“目前军费匮乏,无后力保障,亟待解决。”云云。
蒋介石一向认为,共产党只要他的命,而桂系却是既要他的命,又要他的兵,还要他的钱。蒋也一向要求“本党诸同志要廉洁自律,防微杜渐,清除腐败”,他自己首先做清廉节俭的表率,烟酒不沾,只喝白开水,即使聚会也以水代酒。但是,为了完成他的“剿共” 大业,他不得不做出一种慷慨的姿态,挥笔向桂系拨了50万元军费和物资,同时给李宗仁复电:“决不使李、张之匪窜逃湘漓,企与朱毛合股之目的。” “围剿该匪于柳、桂以北地区消灭之。”
在向桂系拨款、签发电报时,蒋介石像祈祷上帝似地沉吟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能否尽灭共匪,就看他们是否言出必行,膺命无问了!”这个恐怕只有上帝知道了。李宗仁、白崇禧的意图仍然是“欲擒故纵”之策:在围追堵截红七军时,无须付出太大的代价,将红军往黔、湘两境内追赶,让黔军或湘军与其交战。
1930年12月中旬,红七军以主力攻打长安。
长安是桂北的一个重镇,位于融江西岸,约有三四万人口。这里物产丰富,商贾云集,是南下柳州、北达黔湘的通衢码头。当红七军还未到,白崇禧已把覃连芳和韩采凤两个师在长安镇构筑工事,布下阵容,企图将红军在此“合围聚歼”。
时值冬季,红七军为筹措冬衣,解决急需的给养,决定攻打长安。此役由李明瑞亲自指挥,从西、南、北三面向长安镇发起攻击,迅速攻
占了外围阵地。敌军退至镇内抵抗,并请求白崇禧速派桂林、柳州之敌增援。敌人在镇周围设了三道鹿砦,工事确是坚固,火力交叉密集。红军三支突击队数次攻坚,虽接近镇区,攻破了部分街巷,但部队伤亡较大,未能攻占镇中心区。
彼此越打越激烈,越打越黏着。彼此都知道对方是老辣而强悍的对手。彼此都把“北伐老兵”的威风发挥得淋漓尽致。北伐时,李明瑞任国民革命军第七军旅长、第十五师师长,白崇禧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副参谋长、东路军前敌总指挥。那时,两个人一起行军, 一起研究部署,一起指挥战斗;现在,两个人代表着两个敌对阵营,在此进行殊死较量。
当李明瑞命令炮排向守敌工事进行轰击时,亲临长安督战的白崇禧也随即命令炮火以十倍的疯狂予以还击
当李明瑞再次派出一个营的兵力攻夺镇门关阵地时,白崇禧也马上调遣一个营的敢死队冲出城门,而且斩断后退的浮桥以令敢死队与对方厮搏拼杀
当李明瑞下令停止攻势,待命再攻时,白崇禧也似乎显得颇有礼节地即下令停火,严阵以待!
这里是雄狮与猛虎的决斗!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战斗已经打了整整五天。双方皆伤亡甚重。敌师长覃连芳被击伤。白崇禧像下了某种赌注,倾心于这场较量。他不能不佩服对手指挥的这
支军队:他们穿着不遮日晒、不挡风寒、甚至连皮肉部遮不住的破衣烂衫,他们风餐露宿,忍饥挨饿,时而吞吃着临时到口的一些食物,时常却靠野菜、稻壳、草籽充饥;他们带着伤痕和病痛,迈着血迹斑斑,滞重蹒跚然而却又是那般坚定、执著的步伐,怀着不可动摇的意志和信念,面不更色地向着死神,向着茫茫无际的恶路险途,以不可思议的顽强和耐力去拼搏冲杀,转战开进白崇禧蓦然想起杀进右江苏区时,看到苏维埃门上贴着这样一副对联:土豪劣绅不入地狱,穷苦百姓难进天堂。
呵,这就是共产党的真理,这就是穷人队伍的红军打天下的信仰。我要升入天堂,就必须把你打入地狱;你要升入天堂,也必然把我打入地狱。那么,你死我活的阶级大搏斗大厮杀就不可避免的拉开战争之幕!红军之所以如此顽强地战斗下去,除了生存之外,不正是由于对“升入天堂”的信仰而战吗?
白崇禧不禁喟然长叹,遂将一个狡黠的微笑挂在他那宽大肥厚的脸庞上:绝艰奇险,方显出英雄本色。那么好吧,我们还须较量方可见分晓。白崇禧派人给李明瑞传送去一封亲笔信:裕生兄,还想打吗?你愿怎么打就怎么打,愿打多久就打多久,我白健生奉陪到底!你若攻下长安,我则退兵远离,此地乃归兄所据李明瑞一眼便看出,这里面有“诈”——白崇禧善用诈术而著称,以此伎俩迷惑对方上钩,冷不防便从背后捅对方一刀。
李明瑞与白崇禧交识多年,深谙白的性情与智谋。白自幼就学会宁用智取不用力敌的战法。白曾向他讲过少年时的一个故事:
9岁的白崇禧与6岁的么弟一起上学。同班里有个年龄最大的学生叫毛长林,性情暴戾,品性恶歹,时常以“大王”自居,欺侮他兄弟二人和弱小学生做其忠顺的“臣民”,勒令他们供其零钱、食物以作“贡品”,不能满足其勒索,便拳脚相加。白崇禧虽恼恨在心,但力弱而不能敌。便与六弟密商以智取胜之法,击败“大王”,夺取“王位”。某日放学回家的路上,白崇禧埋伏在“大王”必经之地的一堵山包后面,见毛长林登上山包往下走,他乘其不备从背后猛力一推,毛长林翻滚而下,摔成了个瘸子。他让六弟先回家告诉家人说明原委,而他则匿藏村后山岩洞之内,静候事件的了结。一个9岁的幼童作此精细安排,绝非一般。
白崇禧也善于自行其事施阳奉阴违之招。15年前(1915年),他在旧桂系当连长,当时广西匪患泛滥,概有“无处无山,无山无洞,无洞无匪”之说。当时广西政府对待股匪均采用招安之策,自陆荣廷做了广西督军,更是力主采用招抚政策。因陆荣廷在清军当兵时将法国领事的一只狗踢入河中而受通缉,陆畏罪潜逃落入绿林,打出“替天行道”的旗帜,在安南、龙州一带专抢劫法国人,以示报复,而将所获财物接济贫苦人家,因而获得穷苦百姓的拥戴,势力日益庞大,后为清府督官苏宫保招抚,委以边防督办。辛亥革命后,陆荣廷便掌握了广西军政大权。因陆当过土匪,又是被招安者, 所以他当政后,对土匪一律招抚宽待,以扩充、巩固自己的势力。
而那时只是一连之长的白崇禧,却主张对土匪剿重于招。他在所招安的三百多名土匪中挑出八十名惯匪,欲杀之而绝后患。营、团主官不敢作主,遂请示陆荣廷。陆闻之大怒,训斥道:“如开杀戮,各地匪酋皆不来就抚,本省治安如何安治得了?统统放了,予以宽待!”白崇禧闻后,决定独断独行,却又不能犯上,只能施谋用计。
白崇禧将所要杀之惯匪,先施优待:放他们三天假回家过中秋节与家人团聚,并严令他们按期归队。惯匪们如期归来后,白崇禧却怒不可遏,诡称有人控告他们中间有人回乡又生匪恶,奸淫民女抢劫钱财,有负他的优待之意。惯匪们皆说绝无此事,白崇禧则说控诉者在学校内等候,定能认出犯罪之人,令其全部去学校让控诉者辨认。惯匪愿往,以证其无罪,乃鱼贯而入校门。校内早伏士兵,逐个捕捉,当夜将其全部枪决。白崇禧向营、团长官先斩后奏说:“该伙匪徒竟借夜间抢枪谋叛,事起仓促,因不及请示,恐误戎机,故用紧急处分将匪首全部惩处。”陆荣廷得知,也只能接受既成事实。此乃成为广西清乡剿匪史上一桩玄秘而又耸人听闻的血案。从此以后,对土 匪的“招安”改为“进剿”。
李明瑞将白崇禧的信在手中搓揉成一团雪片撒之于地,复而大笑两声:“哈哈,好聪明的活诸葛啊!我李裕生不上你‘白老虎’的当!” 果不出李明瑞所料,当战斗进行到第六天头上,白崇禧已悄悄调集一个师的兵力向长安开进,欲从背后袭剿红军。李明瑞遂下令撤出战斗。
红七军于18日夜撤离长安,向黔、湘边转移。
白崇禧没有派兵追击。其实,这正是桂系既定的一个权宜计谋。
一路急行。翻越崇山峻岭,穿过苗乡侗乡,取道湘西南通道县境(1934年12月中旬,中央红军冲破蒋介石的四道封锁线,在通道召开紧急会议,由此开始了无后方的万里远征) 饥寒交迫的红七军于12月20日占领了一个叫绥宁的古镇。本想在此能筹集到一些粮款和衣物,以解燃眉之急。可是,这是一座空城。
在红军到来之前,听信国民党宣传的居民和生意人全跑光了。红军到此一无所获。
然而,红七军进入湖南占领绥宁的消息,很快为国民党的报纸报道。中共的机关报《红旗报》对此也作了报道:24日长沙讯:红军第七军由广西义宁三江一带,进攻湘南通道、绥宁各县由李明瑞指挥,约三千余人,20日攻克了绥宁,继续向武冈、城步两县进攻,声势甚张。湖南军阀何键得知消息,十分紧张,急令王家烈由靖州派兵三个团倾击通道、绥宁;令章亮 基旅开赴武冈,与绥宁黔军取得联系;令段珩由广州派兵驻新宁,向武冈、城步警戒;令湘乡新化各县团队开赴宝庆集中,以兹抵抗。观此布置,可见湘南白军吃紧到如何形势了。
敌我双方的报道,红七军并没有看到,也无法看到。对于敌军的各项军事部署,红六军更是全然不知。部队在绥宁住了一夜后,便又于饥寒交迫之中向湖南西南边界重镇武冈进发了。
“娘希匹!他们是一群喂不饱的狼!狼!”蒋介石看到“叛匪李明瑞率残部窜入湘西南”的密报,心中顿升起一股不可遏止的怒火,愤愤地恶狠狠地痛骂着,用一个指头不停地敲着何键发来的紧急电文,就像敲着李宗仁、白崇禧的脑袋瓜。
红七军占领了绥宁,对蒋介石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与惊扰,因为此时他调集的十万大军正对朱、毛红军进行“围剿”,战况甚烈,胜负难断。而拿了他大批军费的桂系,非但没能“聚歼”广西的“共匪”,反倒把“共匪”引入湖南境内。——这个企图,蒋介石洞若观火,看得十分的清楚。若是他处在桂系的地位,他也会这么干,而且干得比李、白更狡猾更巧妙。
现在,他给何键下了委任状,委任何键为追剿军总司令,令其“将入湘之匪寇,剿歼于武冈、绥宁一带”。 蒋介石委任和提拔军官,向来是独断专行,哪怕你是一个小小的排长或是连长,只要他看上你,就认为你有用,一言即出便提升你团长、旅长。这并不妨碍他识人之深、用人之当。但他任命何键为追剿军总司令是颇费了一番心机的。
何键,字芸樵,湖南醴陵人,1916年毕业于保定军官学校第三期步兵科。1918年湘军总司令程潜委任他为游击司令,后归唐生智指挥,任骑兵团团长和九旅旅长。1926年7月北伐战争开始,他担任国民革命军第八军第一师师长,后升任第三十五军军长兼任湖南清乡会督办。何键在湖南疯狂地屠杀共产党人,是有名的反共专家和健将,手段毒辣而残忍。在国民党内,他是一个极善于投机钻营的军人,他和桂系白崇禧、 胡宗铎、夏威是保定军校的同窗好友,而后歃血为盟义结金兰。但他明靠桂系,暗通蒋介石,1929年蒋桂战争爆发,他拥蒋反桂,在李宗仁、白崇禧背后捅刀子,而表面上对桂系特别地友好。李、白被迫下野逃亡,何键被蒋介石委任湖南省主席,在对中共革命根据地的屡次“进剿”、“会剿”、“围剿”中,他极为卖力,深为蒋介石所青睐。现在,蒋介石委任何键为追剿军 总司令,一是因为他会决死堵截红七军入湘;二是他可以率湘军追剿入桂, 凭借他与桂系首领的私谊,而不会引起各地方势力的纠纷。何键接到蒋介石的委任状,立即赶往衡阳督师布阵,对红七军进行穷凶极恶的堵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