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解放之初的那几年,是丁玲一生中“官运亨通”的几年,如果把职务的高低和权力的大小称为“事业”的话,那么,那几年是她一生中事业的巅峰。
她是1949年6月初,从居住地沈阳来到北平的。
1936年初夏,她从南京独自悄悄来到北平,寻找党的关系,从那时算起,阔别这座城市已有十多年了。旧地重游,引起她许多遥远的回忆。她住在东总布胡同22号,那是一座精致的四合院,她的邻居有萧三甘露夫妇、柯仲平、沙可夫等,都是老朋友,长久不见,十分亲热,彼此述说些这几年的情况,他们都问到陈明,沙可夫是文代大会筹委会的秘书长,他说,陈明可以作为特邀代表来参加文代大会!林伯渠也来看丁玲,他们有一点远房的亲戚关系,丁玲十分喜爱这位老人,多次在书信和日记里称他“可爱”。她也抽空去看了老友沈从文,二十年代在北平时,沈从文是她和胡也频非常亲近的朋友,那时他们三人都是爱好文学的青年,前途无着,生活窘迫,一起共过患难的,一篇小稿,两块钱稿费,都能带来极大的惊喜。她还去香山见了毛主席,毛主席依然是渊博睿智,疲倦的眼睛里虽然充满血丝,但踌躇满志之心溢于言表。他忙得很,马上就要领导整个国家了,没有时间长谈,他劝丁玲去读书学习,可是丁玲实在不想进学校了。走出双清别墅,从香山下来,丁玲看到一道道严密的安全警卫,不由惆怅地想:百废待兴,政务繁忙,以后再想见他,怕是越来越难了!但是毛主席没有忘记她,两年后的夏天,在游览颐和园时,又专门顺道去看望她。
丁玲喜欢北平,但她并没有打算在此久居。来之前她就和东北局宣传部的李卓然部长、刘芝明副部长说好了,开完文代会就回东北去,到鞍钢深入生活,搜集素材,准备创作,因此这次来北平,连党的组织关系都没有带。她已经有了一部农村题材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她还要再写一部工业题材的大作品,因为党的工作重心正在从农村转移到城市,从战争转向建设。一年前在西柏坡毛主席就对她说过:你在农村有了十二年,再拿八年去城市,了解工业。她一直牢记着这些话。
1949年7月2日,第一次全国文代大会开幕,9日,丁玲作了《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书面发言。大会闭幕时,她被选为全国文联委员、文联常委。7月23日,在中华全国文学工作者协会(中国作家协会的前身,简称“全国文协”)成立大会上,她又和柯仲平一起,当选为文协的副主席。主席是茅盾。
当时,新中国成立在即,崭新的国家政权,迫切需要一大批精兵强将,各个部门都在物色人才挑选干部,筹组机构搭建班子。文学战线同样如此。丁玲进了京城便身不由己,她是来得去不得了。
党选择了丁玲。于是,一心想要回东北去搞创作的丁玲,就变成了留居京城管行政的丁玲,文学作家丁玲就变成了文化官员丁玲。陈明随后也来到北平,他们的家就安在了东总布胡同22号文协机关院内,1951年春天又搬至多福巷16号的四合院。党中央委以重任,两三年间,丁玲可谓“官运亨通”,头衔一增再增,而且全都分量十足:1949年9月,她当选为全国政协委员,出任全国文联机关刊物《文艺报》主编。1950年春,任全国文协常务副主席,主持文协日常工作;7月,被中央任命为中国文协党组组长,相当于后来的作协党组书记。1951年1月,任中央文学研究所所长;春天,任中央宣传部文艺处处长;11月,参加领导全国文艺界整风学习。1952年4月,接替艾青任《人民文学》副主编。那时,《文艺报》是全国最权威的文学批评刊物,《人民文学》是最权威的文学创作刊物,文学研究所是多少青年引颈向往的“作家摇篮”,中宣部文艺处则相当于现在的文艺局。诸多要职集于一身,在新中国成立之初,丁玲可以称得上文学界最红的人,是极少有人可以相比的高级别领导人。
她的影响和声望,甚至超过了周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