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斯大林格勒城下包围德军的想法被认为是一种天才的发现。
将大批部队秘密集结于保卢斯集团军的侧翼,实际上重复了一条古老的原理。当那些额头歪斜、颌骨肥大的赤脚男人匍匐于灌木丛中,包围被外来的森林部族占领的山洞时,就产生了这条原理。有什么可奇怪的呢?难道木棍与远射程炮的差别或者新旧武器的使用原则千古不变也值得大惊小怪吗?
然而,人类进步的轨迹是螺旋形的,总是在向四周和高处拓展自己的运动螺线,却有一个不变的轴心,懂得这一点,就不应感到绝望或惊奇。
虽然作为斯大林格勒战役主导思想的包围原理并不新鲜,但斯大林格勒进攻战的组织者们正确地选择战区、运用这一古老的原理,其功绩是无可争议的。他们正确选择了实施战役的时机,积蓄了部队,强化训练。进攻战的组织者们的功绩是,巧妙组织了西南、顿河和斯大林格勒三个方面军的相互配合。将部队秘密集结于失去自然防护的大草原是相当困难的。从北南两方运动兵力,掠过德军的右翼和左翼,准备在卡拉奇会师,包围敌军,敲断其脊骨,吃掉保卢斯集团军的心脏。在制订战役的细节、摸清敌军火力装备、有生力量、后勤供应和交通线方面需要花费不少精力。
最高统帅约瑟夫·斯大林元帅、朱可夫、华西列夫斯基、沃罗诺夫、叶廖缅科、罗科索夫斯基诸将军和总参谋部的富有才华的军官们,都参与了这种努力。然而不管怎样,这种努力的基础仍然是蓬头散发的原始人运用于军事实践的侧翼包围的原则。
天才的定义只适用于那些提出新思想的人,并且这些思想是核心,而不是外壳,是轴心,而不是轴心周围的螺线。自马其顿王亚历山大时代以来战略战术的制订,与那种崇拜行为早已毫无共同之处。在规模宏大的军事事件的压抑下,人们的意识往往把规模的宏大同统帅们思想成就的宏大混为一谈。
历次会战的历史表明,统帅们不曾对突防战役、追击战役、包围战、消耗战提出过新的原理。他们运用和使用的是早在尼安德特人时代已为人所知,并且连包围羊群的狼和防备狼群的羊都熟悉的原理。
一个精力旺盛、熟悉本行的厂长,总是保证及时采购原料和燃料,保持车间之间的密切合作,保证提供工作所必需的其他数十种大大小小的条件。
然而,如果历史学家指出,厂长的活动确立了冶金学、电机学、金属透视学的原理,那么熟悉厂史的人会表示抗议:X射线不是我们厂长发现的,而是伦琴发现的……高炉是我们厂长到任前就有的。
真正伟大的科学发现可以使人看起来比自然界更高明。自然界可以通过这些发现认识自己。伽利略、牛顿、爱因斯坦在认识自然空间、时间、物质和力方面作出的成就,就属于这种人类的功绩。人类通过这些发现达到比自然存在更大的深度和高度,因此也就促使自然界认识自己,促进了自然界的繁荣。
那些现成的、看得见摸得着的、自然形成的原理被人复述出来,只能算低级的二流发现。
鸟的飞行、鱼的游动、随风飘和卵石的滚动、迫使树干摇晃和树枝摆动的风力、海参的反推运动,这一切都是这种或那种原理的表现形式。人们从它的现象中汲取原理,运用于自己的领域,并根据自己的条件和需要加以发挥。
在现实生活中,飞机、涡轮机、喷气发动机、火箭的意义是巨大的,然而人们制造它们应该归功于自己的才能,而不是归功于自己的天才。
运用人们(而不是自然界)总结出来的原理,譬如在无线电、电视、雷达方面得到运用和发展的电磁场理论原理,就属于这种二流发现。释放原子能也属于这种二流发现。第一座铀反应堆的研制者费密不应追求人类天才的称号,尽管他的发现成了全世界历史新时代的开端。
人类把存在于其活动范围之内的东西在新的条件下加以运用,则属于更低级的三流发现。譬如在飞行器上安装新型发动机,在轮船上以电力发动机代替蒸汽发动机,或以原子能发动机代替电力发动机。
在新的机械化条件与旧的原理相互作用的军事艺术领域里,人的活动恰恰属于这种情况。否定指挥作战的将领的活动在战争事业中的意义是荒唐的,但是宣布该将领是天才也是错误的。这样评价一个有才能的不脱产工程师是愚蠢的,而这样评价一个将领不仅愚蠢,而且是有害的,是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