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美国上校住在特种棚屋的一个单间里。他在这里享受特殊待遇,晚上可以自由走出棚屋,吃特种伙食。据说瑞典政府出面查问过他的情况,罗斯福总统曾通过瑞典国王为他求情。
有一次,美国上校送给生病的俄国少校尼科诺夫一大块巧克力。在这座特别棚屋里,他对俄国战俘最感兴趣。他试图同俄国人谈谈德国人的战术和战争头一年俄国人失利的原因。
他经常主动同叶尔绍夫攀谈,望着俄国少校那双智慧、严厉而又快活的眼睛,他忘记了对方不懂英语。
他似乎感到奇怪,一个长相看上去如此聪明的人居然听不懂他的话,也听不明白他谈到的是可以使他们两人大为激动的话题。
“难道您一点也不明白?”他伤心地问道。
叶尔绍夫用俄语回答他:
“我们尊敬的中士精通所有语言,就是不懂英语。”
然而,集中营里的俄国人毕竟可以通过微笑、目光示意、拍打脊背,以及十几个被歪曲含义的俄语、德语、英语和法语单词,同分别属于几十个不同语言的民族的犯人交谈。他们谈论友谊、同情、帮助,谈论对家庭和妻子儿女的爱恋。“同志”、“好”、“面包”、“马桶”、“孩子”、“香烟”、“干活儿”。再加上十多个产生于集中营的词汇——“管辖区”、“区段长”、“警察”、“恶棍”、“集合号”、“操场”、“值班室”、“飞机场”、“卫兵”。足以表达囚犯们既简单又复杂的生活中特别重要的事情。
有些俄语词汇如“同伴”、“烟叶”、“同志”。已被许多民族的犯人所运用。俄语单词“弱不禁风的人”已成为囚犯们的通用词语,他们用来表达濒临死亡的囚犯的身体状况,这个词已成为五十六个民族的囚犯们的共同词汇。
伟大的德国人凭借着十多个单词闯进伟大的俄国人民居住的城市和乡村,数百万俄国村妇、老人、孩子和数百万德国士兵运用一些单词来表达彼此的意思:“母亲”、“先生”、“举起手来”、“母鸡”、“鸡蛋”、“完蛋”……这种交谈往往得不到任何好结果。
苏军战俘们之间同样无法达成协议:一部分人宁死不愿背叛祖国,另一部分人则打算加入弗拉索夫的叛军。他们交谈和争论得越多,就越不能互相理解。后来他们都沉默下来,彼此之间充满了仇恨和轻蔑。
这种哑巴式的沉默和盲人式的谈话,这些被恐惧、希望和忧伤连在一起的稠密混杂的人,这些使用同一种语言的人之间的互不理解和相互仇恨,都悲剧式地展现了二十世纪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