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澄抬头,不解地看着他。
“你好像对我挺有意见,”他顿了顿,低声问,“为什么?”
因为你把我送去的水果全扔了,现在又装模作样地来送回礼。
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是她最讨厌的一类人。
“我对你没意见。”许澄面无表情地说。
说着又要关门,但程允深没动。
门也丝毫动不了。
她皱眉看向他,眼见耐心即将告罄。
他动作霸道强势,开口时却带着点讨好的口吻,“怎么办,东西没送成,我妈会怪我办事不利。”
还把妈搬出来了,没断奶呢?
许澄冷着脸,不情不愿地接过他手里的拎袋,“谢谢。”
见他站着不动,她不耐烦地问:“还有事?”
程允深看了她好一会儿,“我是不是哪儿得罪你了?”
得罪没有,不过是冒犯到了而已。
“没有。”许澄说。
“我当真了。”程允深马上说。
你当没当真和我有半毛钱关系?
许澄正要开口,就听程允深说。
“我原来还想着,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就和王老师提议换个座位。但是现在看来……”他眼里带着点笑意,目光尽可能轻地落在她脸上,,“我们相处挺融洽,那就不用换了。”
门口的灯光打在程允深脸上,周正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薄透的一层眼皮下,黑眸里浸满了清晰锋利的少年气。
白生了一副好皮囊。
笑起来更是欠揍。
沉默半晌,许澄问:“你为什么要和我做同桌?”
“因为……”程允深顿了顿,眼里笑意愈深,“那个位置视线好。”
视线好?
确实挺好,就靠走廊窗边,教室外出出进进的人,只要转个头就能和你大眼瞪小眼。
更不要说,那些真的路过、装作路过和光明正大来和他对眼的女生。
她们欣赏完他,买一送一,也必定要附赠她一份评头论足的待遇。
“程允深。”她叫了他一声。
“嗯?”他微微倾身,视线落在她额角,撞得应该不严重,已经差不多快消肿了。门大概率被处理得挺惨。
“你不会……”她看进他眼睛里,“喜欢我吧?”
“……”程允深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你说……什么?”
许澄翻了个白眼,“否则那么多座位,你为什么偏偏坐我旁边?”
程允深笑起来,脱口而出:“喜欢你就要和你坐吗?”
他这话乍听没什么,但稍一回味就察觉出不对劲来了。
两人都有些尴尬。
许澄感觉到耳根子都在发烫,对眼前这人的印象里又加了条“轻浮”。
“对不起我……”
一阵诡异的尴尬中,程允深刚要解释,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门在他眼前被用力关上。
程允深回到家,林帆正坐在沙发上。
“见到了?”林帆问。
“谁?”程允深边问边走向沙发。
林帆看了儿子一眼,“邻居家的小孩儿?”
程允深笑了笑,“204个月大的小孩吗?”
林帆嘀咕了句“心算倒是快”才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程允深问。
“好看吗?”林帆两眼放光地看着儿子。
“……”沉默数秒,程允深抬头,“不是您让我去送回礼的吗?”
林帆没回答,突然问:“你身体不舒服吗?”
林帆的问题180度跳跃,虽然没搞明白她什么意思,但程允深还是老实回了句“没有”。
“没有?”林帆似乎不信,瞥了眼他校裤口袋,“小姚说你一回家就在翻医药箱。”
程允深走到沙发边坐下,声音很低地“嗯”了声。
“藏了什么好东西?”林帆眼明手快地从儿子口袋里挖出样东西,看清是什么后举到他面前,“你受伤了?”
程允深的口袋里是几根一次性碘伏棉签,还有一包没拆封的创口贴。
“没有。”程允深从林帆手里拿走东西后放进茶几抽屉里。
林帆不信,说着就要上手检查,被程允深挡了回去。
“不是我,”程允深看了他妈一眼,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受伤的是邻居家204个月大的小孩,行了吗?”
“心虚得也这么快,不再伪装一下?”林帆噗嗤一下笑出声,“你就算说打球受伤我又不会不信。”
“我为什么要伪装?”程允深反问。
“我怎么知道,”林帆慢悠悠地说,“少年心事深、似、海。”
程允深笑着摇了摇头。
“是不是我不让你去送回礼,”林帆试探着问,“你也会去一趟?”
“你等等。”程允深说。
“等什么?”林帆一脸好奇。
程允深看着他妈,突然一脸正经地说:“等我伪装一下。”
两秒的沉默后,母子俩同时笑出了声。
“可惜啊,”林帆挑了挑眉,“没送出去。”
程允深没说话,笑容淡下去一点。
客厅闪过道白色影子,一团毛球跳上沙发,准确无误地落在林帆腿上。
林帆轻轻在猫脑袋上揉了两下,布偶马上撑起脑袋,不停往她小手臂上蹭,还闭上眼睛舒服得“喵呜”一声。
“也不见你平时伺候它,”程允深往边上坐了点,给家里的猫主子腾出地方,“怎么就只对你撒娇?”
家里这只祖宗,大部分时间都是小姚照顾,甚至程锦东铲屎的次数都比林帆多。但连毛都不愿给人摸一下的高冷祖宗,却只受用林帆的逗弄。
哦,现在又多了一个人。
新邻居来家拜访那次,一向来无影去无踪的猫主子突然出现,还纡尊降贵地蹭着人家的腿求摸摸。
“笑什么呢?”林帆问。
“没什么。”程允深偏过脸,伸手去摸软乎乎的白团子。
布偶翻过身露出肚皮,娴熟地伸展开四肢,一副开恩赏赐人撸自己肚皮的大爷模样。
只是程允深才伸手,都没碰着毛,布偶一爪子狠狠拍了过去。
“嘶……”他抽回手,皱眉看向手背。
“没事吧?”林帆瞅了眼。
看到儿子的手没破皮,抓痕也不深,林帆重新靠回沙发,将布偶抱进怀里安抚,“你惹它干嘛?”
“谁知道它脾性这么大。”程允深弯腰俯身,和趴在林帆腿上的布偶大眼瞪小眼,“我哪儿得罪你了,嗯?”
“怨气这么重……”林帆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儿子,“不像只是受了它的气吧?”
我能受谁的气?谁能给我气受?
程允深没说话。
他干脆席地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逗狗似地抬了两下猫下巴。
布偶蹭地一下睁开蓝琥珀般的眼睛。
猫主子一脸不爽地瞪着他,想要再次出爪,背脊上传来的温柔触感让它停下了动作。
林帆的五指微张,像把小梳子似地在布偶背上一遍遍地梳理。
许是被伺候得太舒服了,猫主子没顾上程允深的“犯上”,抖搂两下脑袋,重新趴回林帆腿上,闭上眼睛不再理家里的倒霉孩子。
程允深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看看猫主子,又看看他妈,“怎么做到的?”
“什么?”林帆心不在焉地问。
程允深抬了抬下巴示意,“让它心甘情愿……不挠你。”
“这还不简……”林帆话说一半,从沙发上直起身,一下就精神了,“你问猫还是人?”
程允深看了他妈一眼。
“想知道吗?”林帆问。
“您给教吗?”程允深问。
“可以教,”林帆边说边拿出手机点开收款二维码展示了一下,“但这是付费课程。”
程允深没犹豫,掏出手机直接扫码付费。
林帆喜滋滋地收了钱才开口:“这猫和人都一样,想让它放下戒心,心甘情愿地和你好,就得……”
林帆顿住了,没再往下说。
“就得什么?”程允深忍不住问。
林帆将布偶抱在身上,抓住它一只前脚,轻轻点在程允深心口,“得哄。”
用心哄。
布偶在林帆手里很乖顺,收起利爪,软乎乎的肉垫覆在程允深心口。
“您这课不便宜,”程允深伸手在猫爪的软垫上捏了捏,“一个字就收了我一千。”
“这是亲情价,”林帆笑出声,“别人想听我还不乐意教呢。”
林帆林教授,虽然担着个“教授”的名头,事实上很少带课。
每年最多开两场讲座,那还得主办方提前一年邀请,讲座内容也必须由她自己定。
就算这么费劲,找她开讲座的都快排到十年后了。
这么看来,对她来说“一字千金”确实不贵。
“要怎么……”程允深“哄”字还没出口,门口玄关处响起了动静。
程总今天下班早,看到老婆儿子还有猫主子都在客厅,笑着说:“呦,这么隆重?应该不是在等我吧?”
“你不是说今天晚上有应酬吗?”林帆问。
“取消了,又不是什么事都非得在酒桌上谈。”程锦东轻描淡写地说。
程锦东把手上的西服随意挂在沙发靠背上,冲老婆显摆似地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开车经过时正巧看到刚出炉,赶紧让小吴靠边停了下去买。”
北城有家老字号炒货店,就算火得一塌糊涂也绝不开分店,每天的顾客络绎不绝。
他们家的板栗更是一绝,即使现在还没到吃板栗的时候,仍然有不少人买。
林帆接过纸袋,发现还有余温,板栗的香味阵阵扑鼻。
“没冷掉吧?”程锦东用手背碰了下纸袋。
“还温着呢。”林帆赶紧拿出一个剥开吃。
那家炒货店离家不近,板栗尽然还温着……
程允深看了眼沙发靠背上程总的西服。
程总这人讲究,穿的用的东西向来都不便宜,这件西服抵得上一年的板栗钱。
他妈是一字千金,他爸则是一掷千金,拿大几万的衣服包板栗。
“我剥吧,”程总把纸袋子拿到自己跟前,“你的指甲不是新做的吗?”
程允深从小到大,程总夫妇腻歪就从没避过他。
刚才被猫挠,现在被虐狗。
程允深内心凄凉无比,决定眼不见为净。
刚踩上楼梯,他突然停住脚步。
“林教授。”他叫了林帆一声。
“嗯?”林帆回头。
他用目光示意桌上的板栗,“这是不是就是‘哄’?”
林帆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笑着点了点头,“我儿子学聪明了。”
“什么哄?”程锦东疑惑地问,“你们两个人打什么哑谜呢?”
林帆笑着说:“你回来前我正给你儿子上课呢。”
“哦?”程锦东更好奇了,“林教授,什么课程,我能听吗?”
“不行,”林帆举起食指左右摆了摆,“付费课程,私人订制,一对一个性化教学。”
“听上去不便宜。”程锦东看着儿子,“你想学什么,看看我能不能教,兴许收费还能比你妈便宜点。”
“你已经现场教学过了。”林帆说。
“我吗?”程锦东一脸迷茫,“我教他什么了?”
林帆不说话,从纸袋子里拿出颗板栗,剥掉壳后没有吃,而是往后用力扔了出去。
沙发离楼梯有点距离,林帆的准头不太行,差了十万八千里,好在程允深反应够快,手够长,将板栗稳稳得接在手里。
他低头,看着手里金黄色饱满的板栗仁。
“儿子,”林帆说,“学再多理论也没用,实践出真知。”
作者有话要说:开哄吧,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