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跟其他任何事都不像,一点都不像……一小段河上幻想……一艘诡异的船……船上的那些人……见鬼!……打寒战了!……这下我真的是挨了……我不得不躺下来……打哆嗦,浑身冒汗,像个傻瓜一样……比尼索瓦太太还要糟糕……是的!……我马上就意识到……我这是发病了……发病了!……毫无疑问……刚发病时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后面你就开始胡言乱语了……我至少有二十年没有复发……是由于山下河堤上的冷风引起的……我也担心过……我真倒霉!……塞纳河上的河风!
莉莉问我她该做些什么……哦!哎哟!啥都不用做!……让我一个人安静地待着吧!……做医生的,除非是那些被病号弄傻了的,通常都只有一个念头:别去烦他!可以吗?!……他知道得了疟疾是怎么回事……得了的话一辈子都会有后患,就这么简单!……你开始筛糠似的“打摆子”……你把床铺震得叽叽嘎嘎响,震得都要塌下去了!……你一阵接一阵地发作……像乐谱纸一样有规律……你清楚得很,就这么简单!先是打寒颤……然后马上开始胡言乱语……啊!我料到自己会像个傻瓜似的胡言乱语……二十年没有复发过!
“不碍事,莉莉!”
我提醒她……啊!可是明天怎么办?尼索瓦太太怎么办?……当然!……要给她换敷料……不行!……后天!……不行!……三天以后!……我会再次下山,那是自然的!……我会再看到那艘“大众号”观光船和船上的那一帮小丑……当然啦!当然啦!……我要把他们的卡伦好好教训一顿!那个所谓的卡伦,那个半豹半猴的家伙,我会把他揍扁!……啊,天哪!……他大气都不会出……他会一声不吭……他向我讨饶的方式也非常特别……我一上去就会将那把长柄桨放在他的脸上砸烂!……咔嚓!……我要把他的那只硕大的长柄桨……乓!……乓!……砸成无数碎片……就像砸一根麦秆……把那个庞然大物砸个稀巴烂……一根麦秆?……不!……二!三!四!……现在我感觉到自己是多么的强大了!……整个床铺都在哐当、撞击、吱嘎、摇晃……我全身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我知道……我知道……这等好事!也不是昨天才发生的……从喀麦隆的那个时候就开始了……我本该申请残疾军人提前退役的……那我的抚恤金比纯粹申报伤残会多出百分之二三十,我的生活境况就会好很多……我的伤残至少可以到达百分之一百三!……我也不用在这里为了博你们一笑,为了讨好阿西尔和他的那帮虚伪的基佬同伙而费力写作了……奇耻大辱!啊!伏尔加河上的船工!……可是,他们赢了,那些船工!……铁证如山!……你们稍稍瞥一眼那些最低级的“政委”的屁股!……简直就是大主教之流的屁股!……当尼罗河所有的小地主的屁股都变成这样了,长成大主教的样子了,你们就可以放言说这个可行!……民族的梦想,全世界所有的民族的梦想……便是拥有大主教的屁股!和“政委”的大腹便便!……毕加索!布萨克!……罗斯福夫人!……乳头,等等!……乳罩!全部!
我在想……即便此刻处在这种大汗淋漓、浑身发抖的状态……我仍在想阿西尔每年捞数亿财富,他会把这些钱拿来做什么……现钞!拿来擦屁股吗?……养小婊子?抑或用来垫棺材板?……他可以叫人把他的那口超级棺材好好地装饰、点缀一番!……垫料一律使用天蓝色丝绸、花边、发网和银制的泪珠状装饰……脑袋搁哪里呢?那个长长的长眠枕!……黄金羽毛和绒球蔷薇!……在点着蜡烛的灵堂,他的样子会相当可爱……永垂不朽的阿西尔!他那两只丑恶的眼睛终于合上了……他那可怖的微笑被咽了回去……他死了的样子倒是蛮中看。
我在说笑话……想让自己振作起来……见鬼,我在自欺欺人!……我会死在他前面……我拼命工作,这只会加快死期的到来……他呢,他在休养生息,那是老人养生的真谛:啥也不干,让别人干去!……那是杈杆的全部想法……我呢,不管愿不愿意……都要为他的磨坊送去谷物……帮他养活他的小婊子……装点他的棺材……我转动他的石磨……“咑,你这头母驴!”我大汗淋漓,我把身体累垮……他则在一旁看热闹……他在颐养天年……他必然会比我活得长久!……
换作是B或者K……或者莫里斯……这些党徒……让他们像我一样为阿西尔推石磨……你们看看他们的屁股会不会萎缩……看上去是不是更加体面端庄……他们的屁股和脸颊……不再穿尼龙紧身衣……不再戴胸罩……啊!亲爱的大主教们、政委们!……屁股受苦的人!……完全同意!你们强迫他们坐下来么?坐的是人民的餐桌还是圣灵的?你们看见他们长了十倍……他们就像用来比赛的猪,那是他们的天性,不管在哪个餐桌上!……你真是个虐待狂!……不内疚吗?不流眼泪吗?……你一点歉意都没有吗?……如此悲惨的命运?如此了不起的殉难者?为长出更多的肉膘而献身?肉膘总在不停地生长!……
好啦!……好啦!……我在闹着玩呢!……我在追求效果……我要失去你们了……那尼索瓦太太的敷料咋办?……我的脑袋在哪里呀?……我脑袋里还剩下什么呀?……发烧!发烧,当然啦!……可是,尼索瓦太太的敷料呢?……夜里再说!……夜里一团漆黑!……浑身哆嗦!浑身哆嗦!就让这该死的床塌了吧!它已经被我摇晃得够久了!发出爆裂声!……不瞒你说!……床因为我疟疾发作而摇晃……正处在发病阶段!……还因为生气……他们在山下叫骂的那些话!……“菖兰!”……从那条满载着流氓的破船传上来……他们竟敢这样骂我!……还有“胆小鬼!”和“有种就来呀!”……我当然会去的!……不是去一次,我要去十次!……而且是单刀赴会!……有他们好看的!……我的肺都要气炸了!我感到自己已经熔化了!……这床我会把它烧掉的!……一九一七年我在喀麦隆已经像这样“熔化”过一次!……我要让他们大开眼界!……我摸了摸脉搏……我的体温还在上升……在烧到四十度的时候我会集中思想……那是思想迸发的时刻!……奇谈怪论吗?……也许吧!……我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了……下默东……锡格马林根……全都弄混了……是的!……可是贝当呢?……啊!他享受的可是安乐的生活!……他拥有“国家元首”的身份……就像勃热涅列夫或铁托……高高乐或者纳赛尔……他有十六张食品配给卡!……赖伐尔……毕歇隆……布里农……达尔南没他那么多……每人只有六张或者八张……不是同一个级别!……而剩下我们呢,只有一张!……见鬼!……倒霉!……部长,国家元首,无名小卒!不公已死!……全都死了!死于不公!而且一点也不体面!……不加修饰,没有礼仪……我在逗你们开心……再也走不出死人圈……不管往哪个方向转……都是死人!……死人!……只有阿西尔还在……等待着……
再稍等片刻!……我已经病入膏肓,但我还没有完蛋!
我希望床铺坍塌……希望在床上打开一个缺口……一条水道……让我和我的床一起沉潜到波涛下面……我在不住地冒汗……大汗淋漓……
“你需要什么东西吗?”
“不……不需要……亲爱的!”
我呀,我从来都不需要任何东西……我拒绝一切……我不要一个吻……也不要一条毛巾……我想回忆一些事情……我想要一个人静静地待着……没错!……所有的往事!……所有的情况!……这就是我需要的!……我靠仇恨活着更甚于面条!……是实打实的仇恨,而不是那种“有水分的”!……另外还有感激!……抱歉!……我满怀感激!……拯救了巴黎的诺尔德林真心想过要把我从牢房里弄出来……希望人类历史牢记!……你是回忆录作者也好,不是也罢……得啦!……得啦!……下面……河堤上……勒维冈……他真的穿得像个加乌乔牧人吗?山下……售票员和加乌乔牧人……售票员勒维冈……我想弄清楚……我想确切地回想起来……仅此而已!……不管是发烧还是不发烧!……我想要的是个准信!……阿西尔或者热尔特鲁拒绝出版我的作品……说我在撒谎……抱歉!……那就让他们拿出证据来反驳我在锡格马林根不是那样!……会怎么样呢?……出故障?……我在河堤上什么也没看到!……既没有看到那条“大众号”……也没有看到幽灵……勒维冈也没穿成加乌乔牧人的模样……也没有阔边毡帽!……他戴的是一条巨大的包头布!……我很清楚……见鬼去吧!……巨大的包头布……在搏斗的时候我一把揭了下来!……在雪地里!……说实话,我们到底为的什么打了起来?……他的包头布是条绷带!……一条治疗耳炎的绷带!……
记忆是清晰的,忠实的……然后,突然之间……就什么都没有了……像玩儿一样!烟消云散了……你们会说,是因为年纪来了……不!……我要把勒维冈找回来!……还有锡格马林根!……还有贝当和他的十八张食品配给卡!……我全都记得!……还有赖伐尔和梅内特莱尔……我从来就没离开过他们!……还有黑森林和那只巨鹰……你们会明白我想说的是什么意思!……那个霍亨索伦城堡……请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