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跟我开玩笑吧?”加比说。
“你看像吗?”米莉安回答。她手里提溜着一瓶蓝月亮啤酒,瓶身上挂满凝结的水珠。她的手指像蜘蛛腿一样紧紧攥着瓶颈。加比看着她,她每喝一口,脸上就露出痛苦的表情,米莉安似乎不爱喝啤酒。
“你以为我会跟你走?你脑子进水了吧?”
米莉安耸耸肩,晃晃脑袋,“不只进水,还结冰了。”
两人坐在加比家的门廊下,屁股下是白色的柳条家具。这画面看上去挺美,她们像一对儿优雅的淑女,尽管实际上她们是两场非自然的灾难。米莉安一声招呼不打便突然出现在加比的门口。对,她就是突然蹦出来的。你以为她会像正常人那样寒暄一会儿吗?嘿,加比你还好吗?最近在干吗?真抱歉你的脸伤成这样?呸,怎么可能!她开口就来了一句:嘿,要不要跟我出去转转?
问题是,每当加比看到米莉安,她眼睛里只看见充满嘲讽意味的她自己人生的影子:一幅残缺不全的拼图,一个被地震——阿什利·盖恩斯的刀——破坏得面目全非的世界。阿什利·盖恩斯,一个和米莉安分不开的男人;而今的加比也和米莉安扯上了关系。
她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极力挣脱牢笼,解放自己。米莉安曾说她就像那种有毒的动物,奇怪而又鲜艳的色彩就是她的警告标志。加比查了查,在生物学上那叫警戒作用。她一度以为和犹太人有关,但它实际上只是一个科学术语,正如米莉安所描述的——鲜艳的色彩是用来警告别人的。
“要烟吗?”加比忽然问。她很奇怪自己会有“呀,我真无礼”这样的感觉,因为米莉安就是无礼最直观的精神体现。也许加比在反其道而行之,试着让米莉安认识到怎么做才是正常的人类,“我不抽烟,但家里说不定能找到存货,包括大麻,或者古巴雪茄,如果你想的话。”
“我戒烟了。”米莉安尽管嘴上如此说,但身体却像只快死的虫子一样蠕动起来。也许她没有撒谎,但加比却认为这个女人想抽烟都想到快发疯了,“我想改变,变得更好。”
“哦。”
“哦?你的语气就像——”
“就像什么?”
“就像你不抱希望似的。”
“不,我只是感到意外,你可是米莉安啊,你看着不像是那种会改变的类型,而且你之前的样子似乎很适合你。”
“哦,我正在想办法处理一些烂事儿。”米莉安的口气中带有明显的愤怒和戒备,倘若她是只狗,此刻她背上的毛恐怕已经像刺猬似的一根根竖起来了。
加比出乎意料地感到失望,这倒有些反常。她本该为米莉安洗心革面的决心鼓掌叫好才对。她该敲锣打鼓庆祝,甚至还要拉一条横幅,上面写道:感谢你没有强迫全世界跟着你一起堕落。但加比佩服米莉安直面人生的勇气,哪怕她的人生悲摧到无以复加。
“我是来看我妈妈的,”米莉安说,“处理完一些事情我就继续上路……”她喝了一大口啤酒,再一次皱眉撇嘴。
“你说你要找什么人?”
“一个叫玛丽的女人。”
加比扬起一侧眉毛,“这个玛丽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能治好我。”
“治好你?”她差点笑出来,“好吧。”她的手不自觉地伸到脸上,抚摸着像彩色玻璃一样凹凸不平的满脸伤疤。加比忽然站起来说:“上次和你在一起的确很刺激,可我不想再跟你来一出《末路狂花》。我不是那种喜欢冒险的人。”
米莉安也站了起来,“我不是让你跟我干那个。”
“那你要我干什么?”
“我……我想要一个朋友,可以吗?我们可以做朋友啊。”
“上次跟你在一起之后……”加比用双手框了框自己的脸,就像电影导演捕捉一个画面,“结果呢,嗒,嗒!”
“好吧,我无力反驳。你说得没错,我不怪你。那我就不打扰了,祝你后半辈子生活愉快,加比。”说完,米莉安抬脚走出了门廊。
加比冲米莉安的后背说:“祝你能顺利找到那个女人,希望她能治好你。”她蹙了蹙眉,“尽管我实在想不到会真有这么一个人。”
米莉安缓缓转过身,“你什么都不知道,对不对?”她的语气丝毫不像提问,“你当然不知道咯,我从没告诉过你。”
“告诉我什么?”
“我拥有一种……很特别的能力。一种天赋,诅咒。而这种能力……”她长长叹了一口气,龇了龇牙——也许是犯烟瘾的征兆?“这种能力是有规则的。”随后她给加比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奇怪的故事,一个不切实际的故事。
这个故事让许多事有了稍显合理的解释,但它很像一幅由许多小块组成的拼图。
米莉安的故事讲完之时,加比也做出了决定。她之所以下定决心全是因为她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她想知道更多,想知道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米莉安·布莱克无异于生活在一部绝对超出加比想象的恐怖电影之中。
加比说她讨厌佛罗里达,她想离开这儿。
“那咱们就一起来段公路旅行吧,米莉安·布莱克,以朋友的名义。”
“以朋友的名义。”
一个握手,一个尴尬的拥抱,两人的命运从此紧密联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