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莉安没有睡。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前几天夜里她倒是睡了几个好觉,可自从戒烟戒酒,加上如今连咖啡都喝不上,她身体里的化学物质就像强风里的风筝。有时候是自由下落,疲惫拖着她直扑地面,甚至一头扎进土中。而其他时候就像:嘿,大脑;你好,大脑;去你妈的大脑,不不不,咱们躺一会儿,想些事情;就像:嘿,咱们回顾回顾犯过的错误,还有那些受伤的、被虐的、恐怖的时刻,咱们把这些玩意儿聚到一块儿,强迫它们在我的大脑里像嗑药的松鼠一样打架吧。每当这个时候,风筝就在乱风中起飞了。上上下下,转个圈儿,在各种因素的影响下,晃晃悠悠钻进了风暴。
不管怎么说,她醒着。路易斯躺在椅子上,雷恩在她身旁打着鼾。她当然打鼾了,要不然米莉安怎么会睡不着呢?这家伙打鼾比格罗斯基还要猛呢。
格罗斯基。得,火上浇油,这觉是别想睡了。更多的鱼来搅乱池水。他的脑袋从记忆的迷雾中浮现出来,但脑袋上绑了一根绳,看着像个飘在空中的气球。
我忽然有些内疚。
这时,窗户上一闪,车灯照亮了小屋。其他人还在酣睡,但米莉安醒着。她差点就激活了“或打或逃”的本能反应。有人来了,但她想知道是谁。不管来者何人,总之,有一点她可以肯定,来者不善。不是戈迪,也不是卖冰淇淋的,来的人肯定打着坏算盘。
她抓起雷明顿700步枪,挎在肩上。
走向门口时,她拍拍路易斯的手,小声叫他起来。可路易斯哼了哼,并没有醒。算了,她一个人可以应付。
灯光熄灭,黑暗重新降临。
开关车门的声音传进屋里。
米莉安摸到门口,她听见钥匙的叮当声,还有脚步声。对方正在走近,靴子踩在覆盖着一层薄雪的松散的石头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米莉安小心翼翼地向后拉了拉枪栓,然后又推向前去,一颗子弹便上了膛。来吧,老娘准备好了。
近了,更近了。
米莉安深吸了一口气,随后——
哗!她一把拉开门,举起步枪。枪上装有瞄准镜,不过在这里没什么用,所以她也就用不着闭上左眼。她用拇指轻轻拨开保险,食指扣住了扳机。
“不许动!”她冲站在门外的黑影喊道。
“我……”
一个女人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微微发颤的女人的声音。
不是哈里特。
不是警察。
也不是加比。
见鬼,这他妈是——
“是我,”女人说,“萨曼莎,你还记得我吗?”
一阵寒意向米莉安袭来,这寒意和天气无关,比冬天更冷。她依旧举着枪。“我记得你。”
“我……求你了……把枪放下吧。”
“门儿都没有,宝贝儿。”
“米莉安,我是来找路易斯的。”
恐慌令她窒息,因为这太出人意料了。萨曼莎?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夜里不请自来?“首先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另外,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让你进屋的。”
“是戈登告诉我的。戈迪,他两天前回复了我的邮件。”
除了他还能有谁?他看到了雷恩,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他没有报警,但却通知了萨曼莎。尽管他这么做无可厚非,但此刻米莉安却真想踢爆那老东西的蛋蛋。
“你想干什么?来兴师问罪吗?”
“我不知道,我只想见见他,我是说路易斯。我只想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不辞而别?求你了,把枪放下吧。”
现在她开始哀求了——伸出双手,掌心向前。
但米莉安不相信她。要出事,这臭婊子的出现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树林中有一只猩红比蓝雀正试图隐藏它红色的羽毛。
她想把萨曼莎痛打一顿,但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米莉安,”路易斯说,“怎么回事?”一秒钟后。“萨曼莎?是你吗?”他的信任是一扇敞开的门。他伸手按住步枪的瞄准镜,向下压去。“把枪放下,米莉安。”
“休想!”米莉安说着猛地一拉,往旁边走出几步,和路易斯,和萨曼莎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的枪始终处于警戒状态。“路易斯,你动动脑子,难道你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
“路易斯,”萨曼莎说,“我很想你,我来只想找你谈谈。”
“米莉安,”路易斯说,“我想应该没——”
“不可能没事,”米莉安吼道,“好好想想,她怎么找到我们的?又怎么来的?这背后有文章。”
“戈迪告诉我的,”萨曼莎回答,“路易斯,是戈登。”
“当然是他。”路易斯点点头,仿佛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也许本就如此,一切都光明正大,没有猫腻,没有阴谋。可米莉安的反应为什么会如此冷血呢?
“路易斯,”米莉安说,“我觉得这里边问题很大。”
“确实有问题,但我们可以到屋里解决,像文明人一样。把枪放下,咱们都到屋里来谈谈吧。”
她的皮肤热辣辣的。外面很冷,可她却浑身像火烧一样。别相信她,她想,这事儿不对。开枪打死她。可这样做也不对。米莉安是杀人犯不假,可她不是杀人魔王。
这两者还是有区别的,对吧?
就像鸟儿捕猎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小猫捕猎却是为了玩。一个是为了生存,而另一个却纵情于杀戮。
我是哪一个?雷恩是哪一个?
她依旧端着枪说:“我的枪是不会放下的,不过进屋可以,你们两个先进,我在后面跟着。听好了,贱人,你要是敢给我来一点点小动作,我保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萨曼莎没说什么,路易斯也无异议。
三人先后进了小屋。
乘客还留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