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咂。
吧咂。
咻。
眨巴眨巴眼睛。
话语声强行闯入,就像用热针头戳破一个泡泡,而这泡泡是米莉安睡觉的地方。昨天夜里,米莉安睡得并不好,她被装进睡眠的粗麻袋,然后丢进了昏迷王国。但想从那可爱而又无光的王国爬出去可没那么容易,因为它就像一个四壁溜滑的矿井,每当她试图逃出来时,那声音就陡然升高,这时她听到卡车车门关闭的声音,心不由得狂跳起来。
她抿了抿嘴,只觉口干舌燥。她挣扎起身,来到窗前,用手扒着窗台边沿,像挂在悬崖上的人一样用力向上拉自己的身体。她勉强把下巴拉到了窗台之上。
她在窗外看到了坐在卡车里的戈迪。他摇下了车窗,看起来气冲冲的。路易斯站在一旁,抱着双臂,五分防御,五分歉意。随后戈迪摇上车窗,一脚油门下去,车轮啸叫着,卷起几颗石子,但很快便走远了。
米莉安发现雷恩就站在车道旁边靠近林子的地方。她穿着她那件破外套——一件紫葡萄色的冬夹克,上面惨无人道地打满了补丁,寒风里,她把外套紧紧裹在身上。
她在抽烟。
米莉安看到雷恩,就像看到曾经的自己,她恨不得冲过去把她扑倒在地。这会儿,米莉安想象着她走在一片烟草地里,在和煦的阳光下一支接一支地采摘着香烟。她的每一个指缝间都夹了一根,全部点着,全部塞进嘴里,像吹一支充满致癌物的口琴。她沉浸在幻想带来的安慰里,可这安慰转瞬即逝,因为幻想就是幻想,除了清醒时的懊恼,它不会留下任何实在的东西。
这臭丫头居然敢抽烟!我没给过她烟。米莉安懒得穿外套了,她匆匆蹬上她的马丁靴——左脚跟甚至还留在靴外——便跑出了门。她踉踉跄跄地走在雪地上,朝雷恩追去。来到雷恩跟前,她一巴掌将烟从她嘴上打了下来。烟头掉进雪里,发出一阵嘶嘶声。
“贱人!”雷恩骂道,“那是我最后一支烟。”
“好极了,抽烟有害健康。”这样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实在有点好笑,感觉像她穿了别人的婚纱。这可不是我的词儿,我听着简直像别人的老妈。嘿,真他妈见鬼了。
“我好不容易才从兜里搜出一根,就这样被你糟蹋了。”
“我见什么糟蹋什么,慢慢习惯吧。”
“还真是。”
“那当然,我童叟无欺。”
两人你瞪我,我瞪你,嘴里鼻孔里冒着白气。如果配上音效,那一定是噼噼啪啪的电击声。路易斯踩着雪走过来。
“你们两个够了没有?”他问。
闷闷不乐的沉默是她们的回答。
米莉安仍能闻到空气中的烟味儿。她已经好久不抽烟了,身体里的瘾虫像久旱逢甘霖似的蠢蠢欲动,她一时竟有些晕乎乎的。一支烟能搞定任何烦恼,再加上一杯威士忌,一杯咖啡。随便碰一下某个人,看他们如何因为心脏病发作、车祸、失控的收割机,或者窒息式性行为死掉……最后,米莉安摇摇头,赶跑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戈迪干什么?他看上去很不爽啊。”
“他看见她了。”路易斯指了指雷恩。
“那又怎样?”
“我们昨天半夜才回来,他看到了车灯,所以今天一早就来瞧瞧,结果就看见她了。人家会怎么想?咱们领了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回来,她站在路边抽烟,还一副对我们恨之入骨的样子。”
雷恩耸耸肩。“爱怎样怎样。”
“你怎么跟他说的,有没有说她是我妹妹之类的?”米莉安问。
“其实我没说什么。”
该死的!米莉安翻了个白眼。“大哥,跟这些土包子撒个谎有那么难吗?戈迪会起疑心的。我们带着一个小妞躲在这深山老林里,人家会以为我们是变态,会把她想象成我们的性奴。”
“我去,”雷恩嫌恶地咧了咧嘴,“你们不会真有这打算吧?”
“闭嘴,你想得美。”
路易斯说:“没关系的,戈迪只是觉得意外。他是朋友,不会把我们出卖给警察的。”
“你确定?”
“我确定。”
“那好吧。”但米莉安依然忧心忡忡,她感觉有好多股力量冲她而来,只是她看不到它们的来历。她需要清醒清醒。“你,”她指着雷恩说,“跟我走。”
“干什么去?”
“打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