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她的母亲把一个纸箱扔在了她面前的地上。CD盒在里面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畸世乐队、碎南瓜乐队、九寸钉乐队。在CD的上面:一堆漫画书。蝙蝠侠高高在上地凝视着,杀手鳄鱼夹在蝙蝠侠里面。在此之下,从X战警里可以瞥见琴·葛雷的身影。米莉安发现了一系列她的一间书店里获取的平装书:波比·布赖特的作品、斯蒂芬·金的作品、罗伯特·麦肯曼的《麦田守望者》《第五号屠宰场》。
“全是一些垃圾。”她的母亲说道,拇指叠在一起,咬着一块奶油糖果,让它在左右臼齿之间荡来荡去。在某个特殊时刻她才会去咀嚼糖果:只有在她焦虑不安的时候,她才会去吃糖果。
米莉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只能忍气吞声地问:“你是怎么找到这些东西的呢?”
“一般来说,一个房间里最聪明的女孩从来都不会自认为是最聪明的那一个。”她的母亲说,“你以为你很聪明,不是吗?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我走在阁楼下面的时候,看到有东西下垂成了一条线。一抹红色的东西,黏黏的,果酱,草莓酱。然后我对自己说,‘咦,谁每天早上上学之前会吃果酱面包?’反正不是我。我不喜欢吃甜食。而且除了我之外,家里只剩下一个人。所以我想着,‘我的小米莉安会在阁楼做些什么呢?’然后我发现了这些。在一箱旧衣服下面。”
“对不起,妈妈。”
“你一直瞒着我很多东西。你一直通过说谎来藏污纳垢。上帝是不会怜悯这个盒子里面的‘垃圾’的。这也不是你妈养育你的方式。”她拾起一堆“流行文化”,松开手,让它们扑通叫嚷着落入了那个盒子里,“欲望、变态、恐怖。全是类似的东西。”
米莉安想要站起来大声诉说:这些东西当中没有一个伤害过她,没有一个骂她愚蠢,或者肥胖,或者质问她死后到底想不想要去天堂。专辑中的每首歌、每本书的每一页、每一个漫画的每一个面板上。它们都是一扇大门,米莉安可以通过这些小小的逃生舱口逃避这种来自生活的悲伤阴影。
她也想要说一些更恶劣的事情——刻薄的话语、犀利的言语,如刀般的侮辱。淫妇、妓女、婊子,去你妈的,去他妈的一切,她的嘴如同一个装满了肉毒杆菌的汤罐头一样饱含粗鄙的话语。内心的一个小小的声音问道:杰克叔叔会说什么呢?
然而那些想法与所有其他的想法都如同死去的藤蔓一般枯萎干涸了。
她不是那种会顶嘴类型的女孩。她是一个文静温顺的女孩,一只彬彬有礼梦想着终有一天变为有所作为的大人物的小老鼠。
“我真的不知道了。”她的母亲说着,摇摇头,糖果抵住她的牙齿,发腻的奶油气味让米莉安觉得反胃,“我不知道你将来会变成什么样。我不觉得你会变成一个很好的女孩。反而我倒觉得你命中注定会成为一个坏女孩、一个毫无价值的女孩。对于上帝的造化毫无用处,只会创造痛苦和混乱。你觉得呢?”
“我会变得更好,我会变得更好。”
“那我们将在今晚开始改变,带上那个盒子。把它带到石圈外面去。我到时候会在那儿等你。”
一个小时后,盒子放在了石圈上——这是她妈妈遗弃的一个旧花槽,为了在秋冬时节可以用于生火,而这就是今晚要使用的东西。她的母亲倒空一罐火机油,点燃了一根火柴。
明亮刺眼的火光,热波。一缕轻烟之后一切化为乌有。
火焰熊熊燃烧。黑烟从熔化的塑料中冉冉升起,恶臭扑鼻。文字和图像乘着热浪,遗失,消亡,却永不遗忘。
米莉安天马行空地想象着将她的母亲推搡到火坑里去,如同在一间糖果屋的厨房里,将一个巫婆推搡到她自己的烤箱里去一样。
然而她并没有这样做。相反,她只是痛哭流涕,感觉自己正如她母亲所说的那样一文不值,她走了回去,祈求上帝让她成为一个更好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