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体育馆是一个巨大的回音谷。每一个落在蓝色垫子上的脚步声;每一次站姿的变更声,每一次嗅鼻、每一个指节声响,以及每一次咂嘴,都如同空谷回响。
贝克鞠了个躬——把双手捏成小佛寺的尖尖塔顶形状,然后慢慢弯腰。但米莉安没有时间来折腾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当他鞠躬的时候,她向他的头部踢了过去。她的黑色皮靴撞击到他头颅的一侧,他开始左右摇晃。但他并没有倒下,他没有把自己的注意力从她身上移开。他只是抖了抖自己,开始左右晃动,像一个拳击手那样,或者是像一条随时准备进攻的眼镜蛇。
去你的,先生——继续,当你的眼镜蛇吧。我就是你大爷的猫鼬。
“要那样,是吧?”他问,舔了舔他的牙齿。
“会那样的。”
“那么让我们瞧瞧你的‘下一步行动’。”
机不可失。她一步上前,猛挥出一记直拳。而他巧妙地躲避了过去,并抓住了她的手腕——
二十年以后。贝克·丹尼尔斯,头发剪到紧贴着头皮,头发斑白。他瘦了很多,更加精瘦,更加寡情,更加强硬,更加严格,如同绳制的编织皮革。他环顾办公室的四周。牌匾与照片,奖牌和奖杯,全部都是冠军的迹象。他的女孩们,在那里,打了一场又一场的漂亮仗。有一张照片——二十年前的他,正为他的一个女孩击中了对手胸膛的“死穴”而欢呼雀跃。这张照片的旁边,墙壁凹陷,好像是被手肘击穿。
——用他的膝盖直踢向她的肚子,强有力,却又没有非常使劲。她感觉自己正在向外“漏气”,咖啡与香烟混合的早餐味道从她的喉咙中涌了出来。当她贴近他膝盖的时候,他将她猛推向前,向下,直到她脊背朝下翻到了地上——
他拉过来一个转椅,坐了下来,打开桌子下面的抽屉,取出一沓过去十几年的年鉴簿。这些年鉴簿书身微薄,用皮革装订,在最前面的顶端有着考尔德科特的装饰。他打开它们,开始欣赏上面的那些女孩。他喉咙一哽,心跳如击鼓般加速。
——接着他准备进行“致命一击”。他大步上前,来到她上面,如巨人一般。但他眼中仍有荣誉的光辉闪烁。于是,她出拳了,直击他的睾丸——
他放下了年鉴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把他的头靠在了转椅上,通过他的鼻子,他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
——米莉安的那一拳似乎没起到多大作用,他又抓起她的手腕,此时看到了她手背上印刻着的燕子标记,血痂破损,鲜血涓涓,而且——
现在,贝克·丹尼尔斯打开了他办公桌中间的那格抽屉,取出了一支口径为0.45英寸(约11.43毫米)的M1911手枪,它上面有着一串“排成纵队”的序列号。手枪锈迹斑斑,点缀着口腔溃疡般的红锈。他弹出了弹夹。检查了一下它的子弹——一个新的0.45英寸的弹头舒适地躺在顶部,黄铜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他将弹夹装了回去。
——他用小孩扔掷袜子猴的方式抄起了她的脚。她没有扭转,只是在击打他的头。他左右躲闪。通常情况下,她会非常卑劣地去打斗,真正卑劣,加倍地卑劣,扬起沙尘,在草丛中找寻高尔夫球棍。但在这里,这些选项是不存在的,她只有用她那沾满鲜血的四根手指去猛戳他的喉咙。但他的下巴向下倾斜,阻止了她手指的攻击,在她意识到他的下个攻击动作之前,他就如同一把鱼叉钩一般将双腿置于她身后,然后他将她再一次甩在了垫子上,而且——
这把枪尝起来像金属钱币一样;枪口瞄准并顶住了他的上颌。他办公室的门外有脚步声响起,有人敲门,随之而来的是“砰”的一声。脑浆如同黑色布丁从一个打开的搅拌机里飞溅出来,击中了他身后的牌匾,如此震撼,牌匾与他从椅子上滑落下去的身体一样摇摇欲坠。
——他让她躺在了地上。她弯曲了她的腿,用皮靴底部猛击他的脸颊,把他摔倒在地,现在她才是那个在顶部的人。但是,这并没有持续多久,噢,不,他用腿将她困住,将其猛摔到右边,直到她再次位于他之下,他压住了她。
在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他的嘴唇触碰到她的嘴唇,她的舌头在他的嘴里像老鼠寻找奶酪一般嚅动着。他的手在她衬衫之下摸索,她的双手塞进他的裤子里面,慢慢向下游移。
所有的一切都是饥渴,烈火,枪声的悠远回响,和志趣相投的灵魂的温暖且美好的(也有那么一点点令人作呕)碰撞,受过伤害,虚弱无力,在一个短暂的时间里相互慰藉。
他们跌跌撞撞地来到他的办公室。在他们的头顶,日光灯如同三只被困于罐子里的蜜蜂一般发出嗡嗡的鸣叫之声。
不尽相同,却又一致。
这儿现在还没那么多牌匾、照片,以及奖励。他对嘉奖的渴望才刚露苗头。
书桌更加整洁。
房间更加干净。
他抱起她的臀部,放在办公桌上。她的膝盖放在他的双腿之间,然而这一次不是去踢他——这次只是轻压皮肤、热度,以及渴望。
她将他的衬衣高举过他的胸膛。肌肉如同梯子的梯级一般——感觉她可以一步一步攀爬上去。
他的双手紧托她头的两侧,他拉近了她的脸颊。
米莉安猛地推开了他,但他又慢慢抱住了她。微笑,再一次舔了舔他的牙齿。
“这是我的工作。”她嘶声耳语,然后去舔他的牙齿。她的手摸索经过了他裤子的边缘,慢慢往下,直到握住了他的阴茎。他将她旋转过来,她被甩到墙上,她的胳膊肘打到了石膏板,一个被框起来的照片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
(二十年前的他因为他的一个女学生击中了对手胸部的“死穴”而欢呼雀跃。照片的旁边,墙壁凹陷,仿佛被一个胳膊肘击中了一般。)
世界发生碰撞,报警熄灭,电警笛鸣响。啊呜嘎,啊呜嘎。
这个办公室不再是一个办公室了。这是一个坟墓。
墙壁上映着令人恐惧的血迹。
脑浆,黑暗,死亡,全部被投射在一块牌匾之上。
一声枪响,悲绝回荡。
用过的粉末味道现在已无法辨别了,如幽灵一样消失了。
没有一个是真的。不是今天。也不是二十年之后。
他是损坏的商品,自杀身亡。她想象着自己摊开躺在他的办公桌上,正面朝上,衬衫被拉扯开,她的乳房露了出来,双腿悬在一边,一条内裤在她的大脚趾上晃来晃去。
死亡悄悄潜伏进了这个房间,如同屋檐下的鸟一样,再一次,它只是为了让她的欲望变得更加强烈。这感觉就像一场局部火灾,需求源源不断,一场火接着另一场,层出不穷。
贝克把她拉了起来,她的双腿环绕在他的臀部,他开始脱掉她的衬衣。然而,接着她看见了——
在他身后站立着三个幽灵。
眼罩上翻的路易斯,一个乌黑油亮的黑鸫从他眼槽里探出头来。
劳伦·马丁,她的脑袋向后倾斜太远,她的喉咙的伤口“破烂不堪”,空气与鲜血从伤口处汩汩涌出。
以及贝克·丹尼尔斯他自己。二十年之后的他。五十岁。他的后脑勺就像一朵盛开的花,花瓣是粉碎的头颅,中间的花蕊是他那氧化的大脑。
米莉安从贝克身体里蠕动出来——真正的贝克的身体,紧紧握住拳头。不。
他以为这是游戏的一部分,接着他继续去爱抚她,她却抽离出来。他抓住她的手腕,她强烈抵抗。他还以为她在演戏,然而并非如此。她想要逃脱远离,然而他太过健壮——
不!米莉安用背部顶住桌面。她用这样的姿势来稳住自己,然后用双脚用力地去踢他的胸部,让他猛然退后。一些马尼拉文件夹从黑色的金属文件柜中纷纷掉落,里面的内容页滑落于地板上。
“你这是怎么了?”他说。
“我不能这样。”
我想要。
但是路易斯……
“雷恩”。
塔维纳。
“为什么不呢?”
“我有工作要做。”
“你在这附近工作?”
“嗯——是的。”这种搪塞比清楚地解释要容易接受一些,“我要迟到了。”
“噢。”他瞬间垂头丧气,“噢。当然。第一道铃就要响了,所以……我会再给你打电话。”他不那么确定地说道。
“你应该。”但这不意味着她打算给他,她的电话号码。
“你的……手没事吧?”血再次结痂。
“一切都好,没什么问题。”
“这是一只鸟,是吧。”
“一只燕子。”
他面色瞬间煞白,如同他突然意识到她的真实身份一般,“当然。”
没必要再言其他。她把她的衬衫拉了下来,重新扣上牛仔裤的扣子,然后静悄悄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