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蒂在森伯里有一栋联排别墅,距离学校有半小时路程。距离那条河流也不算远——从楼上浴室的窗口向外望,你可以看到月光洒在遥远的水面上,如破碎的玻璃一般,晶莹剔透,闪闪发光。
这些装饰让米莉安产生了干呕的感觉——这一切都具备美国南方那淳朴的乡村趣味,都是些与公鸡有关的古怪物件。凯蒂将钥匙串挂在一个木质公鸡的脚上,它的脚是小小的挂钩。她从一个陶瓷罐子里拿出一块形似一只公鸡的曲奇。家里还有绣着公鸡的枕头,门口有公鸡地毯。
米莉安试图吞回这些话语,然而它们却如蝴蝶一般飞速落入俯冲网。“你肯定爱死公鸡了。”她这样说道。
凯蒂脸色煞白,异常震惊,血色从她的脸颊上退去。
“对不起。”米莉安说道,“我控制不住自己。它像是一种病。”
但接着,老师像维苏威火山一样一阵颤抖、晃动,然后爆发,她突然不受控制的笑声迅速淹没了忧愁。
“我想我的确非常喜欢……”她说道,泪水从她的眼里倾泻而出,“公鸡!”
她叫出这个词的方式让米莉安也笑了,在接下来这绝妙的半分钟里,两人都陷入了咯咯大笑的狂欢阵痛之中。它最终消失,凯蒂说道:“噢,原来大笑有令人惊讶的宣泄的效果。”她揉了揉她的眼睛,“我觉得这意味着,现在到了这个老太太去睡觉的时候了。”
老师安排米莉安睡在沙发上,并给她铺好了一个毛绒绒、厚重柔软的棕色毛毯。然而米莉安并没有觉得疲惫不堪。
其实伏特加应该已让她现在萌生出睡意了,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她的头不断旋转,如同带着可怕图像的旋转木马。
两个女孩。不是一个,而是两个。“雷恩”和另一个女孩。她至今的唯一线索来源就只有学校。这两个女孩知道对方吗?她们是朋友吗?
菲洛美拉和普洛克涅。
沉默的燕子、切出的舌头、带走了孩子的头颅。
伦敦大桥垮下来……
不,不,不,不。不是现在。今晚不会发生任何事情。把它忘掉。把它推到办公桌的抽屉里面去,锁上。烧了它。远离这些麻烦事。
米莉安爬了起来,在厨房里胡乱翻找(到处都是公鸡冰箱贴)。她打开冰柜,找到了一品脱的哈根达斯巧克力冰淇淋,“扑通”一声坐在沙发上,把冰淇淋桶放在两腿之间,用勺子舀了一大勺。然后打开了电视。
烹饪节目。
换台。
夏威夷火山的一些东西。
换台。
电视购物节目。等等等等等等,超级拖把。
换台。
美国狼人在伦敦。正播到高潮。这个有名无实的狼放肆狂暴地穿过伦敦的皮卡迪里广场。伤残混乱,愚蠢至极。汽车鸣笛、惊声尖叫。那个野兽撕扯掉一个旁观者的脑袋,然后甩入人群之中。
咔嗒。
电视机,关闭。
米莉安感到头晕目眩,被手头的任务弄得不知所措,坐在这里,看护着一品脱冰淇淋,想着自己变成了什么狗屁救世主。好吧,女孩们,我是你们现在唯一的救世主。你们真是物有所值。
当然,她努力不去想的这些事情还是不停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你需要做的不仅仅是帮助她们远离杀身之祸。
你要杀掉那个凶手。
这时她突然听到了什么。
一阵脚步声,在凯蒂的大门外。
透过前门旁边的窗子,米莉安可以看到一个影子在窗帘那边晃动,在外面那一片漆黑之中。
门把手转动。
她把手伸进她的背包,找到了她在新泽西旧货市场买了约八个月之久的一个廉价的中国制造的弹簧刀。她突然希望凯蒂有一个小小的窥视孔。
米莉安按了按钮,刀片弹了出来,然后突然打开门。接着就差点刺伤了路易斯,他那粗壮多肉的大猪蹄拳头正准备来敲门。
“米莉安。”他说。他脸上的表情是冷漠生疏的、忧伤痛苦的、绝望无助的。这样一个表情直击她心底。她的心就像热锅上的沸水一样,蒸汽缕缕,忐忑不安。
“独眼怪人弗兰肯斯坦。”她回答。面带微笑,欣喜愉悦,高度紧张。
她将刀甩到她的肩膀后面,毫不关心它落在何处。她像两块磁铁相遇那样跳到了他的身上。一个完美无瑕、不可抗拒的契合。
一双健壮有力的臂膀将她高高托举到空中。她的双腿裹在他身上,他的阴茎如钢筋般坚硬。
嘴巴张开。他们毫不在乎形象地缠绵在一起,似乎要将对方揉进自己身体里去,支配着他们的是饥渴的欲望。
“我很想念你。”她对他轻声耳语,咬他的耳朵。
他把她的屁股放在咖啡桌上,用手掌在她的双腿之间来回抚摸,如同对待一个篮球一般。一股热流直接从她的胯下涌入她的大脑,她希望他进入她的体内,长驱直入,直抵她的,心脏,以及大脑。
“脱掉我的上衣。”他说道,他的声音很干瘪,嘶哑,饥渴,“快点。”
她的手指,通常是灵活敏捷的,在他的灯芯绒制的“L.L.Bean”牌的特价衣服上摸索前进。管他呢。她用她的牙齿咬住了第一颗纽扣。咬掉它,吐在了墙边。“咔嗒”一声,它滚到了排热口,然后滑了进去。
她的手指在纽扣之间的部位摸索爱抚,就像一个肋骨撑开器一般撑开了一个胸膛,为了得到其内脏。她撕扯开了衬衫,纽扣如枪林弹雨一般撒落在房间的各个角落。
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停止了。
他的胸口,他赤裸的胸膛,暴露在空气之中。
他的胸毛消失了,肉体裸露。
一只燕子文身——微微泛红,略显浮肿,仿佛是刚刚文上去的,从皮肤里渗透出来。
她抬起头望着路易斯的脸。
“不,”她说,她的声音呜咽,“不是你。”
他收回他的拳头,朝她的鼻子猛捶了过去。她感觉到一阵爆发、断裂,血液如爆竹般弹出,并喷出两股红色液体流经她的下巴。
当路易斯脱掉衬衫的时候,米莉安翻滚回到了桌上。
“你喜欢这个印记?”他说。
“滚开。”这是她的回答。
他的拳头像是在做活塞运动一样不停地猛击着她的肚子。她弯曲了身体,翻滚到桌子下面,钻到了桌子与电视机之间的那片空间。血浸湿了地毯。她感觉她的身体内有什么东西在崩溃坍塌。
一个柔弱娇小哭哭啼啼的婴儿。
路易斯抓住她的两个脚踝,把她拖了出来。地毯扯伤了她的后背,因为她的上衣在她身后一直拉扯着她。
他拿到了那把刀,她的刀,握在手里。它看起来几乎像是一个玩具,在他那如水泥砖一般的拳头里它显得如此微小。路易斯面带微笑,但这不是他的笑容。这不是路易斯,是被鬼魂附身的路易斯,另一个路易斯。
“你。”她发出嘶嘶的声音,然后啐了一口。
“把你的手给我。”路易斯说。
“入侵者,入侵者。”
假路易斯只是哈哈大笑。
他接过她的手,猛烈地将其掌心向下拍到了地毯上。
然后,他开始雕刻。
她看不到他在做什么,但她能感觉到。刀的尖端在分割她的肌肤,疼痛绘制出一条线,痛苦汇聚成一个形状。
双开叉的尾巴,飞扑着的翅膀,头部和鸟喙高昂向上。
燕子。
“你是那只燕子。”
“另一个。”路易斯说道。
“我是那只知更鸟。”
“你会知道答案的,我会让你知道答案的。想想你可以逃脱这个梦魇吗?让这作为一个提醒,米莉安·布莱克,宿命的敌人。让这可以提醒你——”
他把刀拿开,他的手指沾满了红色的油污。
“——你有事情要做,直到事情完成之前,我们不会让你离开。”
米莉安惊声尖叫,然而声音不是出自她的嘴。
这是劳伦·马丁的尖叫,因为她被斩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