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受到一个强有力的突触冲击,米莉安被摇晃着清醒过来,如闪电风暴般压抑着她身上每一处神经末梢。她的四肢铺展开来。她的手指收紧,向内卷曲。她的一个指甲断裂在木地板上。噼啪。一张脸,现在模糊不清,但迅速聚焦,飘浮在她之上。
妈妈?
一位老妇人,她那银色的头发在背后束成一条长辫子,拿着一个亮着的小手电在米莉安的瞳孔里熠熠闪烁。
“她醒来了。”老妇人说道,接着她的脸开始分解变幻,变成一张彻底陌生的脸,“那个奇怪的女人醒来了。”
她朝米莉安伸出一只手。
不会又要来一次通灵之旅吧。
米莉安此时此刻不知所措。又一次触碰。又一次通灵幻象。遇到更多的死亡:头颅、骨头与饥饿的鸟在无休止地游行。然而,她坐了起来,迅速后靠,抵在樱桃木的办公桌上气喘吁吁。嘴里充斥着呕吐物的酸涩。
那个女人——六十多岁,白色衬衫外面披着一件柔软舒适的蓝色披肩,再次来到米莉安面前,“牵住我的手。我来扶你起来。”
“你敢碰我的话我就咬掉你的手。”米莉安咬牙切齿,以确保她的言语能够精确地表现出强烈的震慑力。
“我不是你的敌人。”那个女人说道。她的声音清脆利落,一本正经。“你可以叫我考尔德科特小姐。我是这个学校的护士。”
米莉安再次露出了她的牙齿。“等等。考尔德科特。”米莉安乜斜着眼睛看着她,“和这所学校的名字一样。”
另一个身影从她身后出现。那个校长。他的手一半插在他的夹克口袋里,精致高雅,如同一枚借书证巧妙精细地别在一本书的后面。
“是的。”他说,“埃莉诺·考尔德科特。我是埃德温·考尔德科特,这个学校的校长。这个女人就是我的妈妈。而且,不凑巧的是,她也是这所学校的创始人。”
“太好了,不错,很好。管他呢。发生了什么事?”米莉安问道。但在一切都旋转演变进入视野之前,她并不需要他们的回答。漂白的头发、年轻的女孩、握手、陈旧过时的医生桌子、鸟面具、消防斧、死亡之歌咏,“噢。”
她挥舞着的双臂抓住了附近的一个金属垃圾桶,她猛然吐了进去。热潮的椒盐脆饼、辣椒、龙舌兰酒。
“好极了。”校长说道。带着沉重的鼻音。仿佛他厌烦了这些进程。他通过他的两个门牙的缝隙吸了一口气。
米莉安把头倚靠在桌子的一边。擦拭着嘴唇上下滴的呕吐污秽物。“那个女孩,劳伦。我需要和她谈谈。”
“我们把她送走了。”那个护士说道。嘴巴抿成一条严肃庄重的横线。
“你是谁?”那个校长问道,“其中一个女孩的亲戚?姐妹?妈妈?你在嗑药吗?”
“我需要跟那个女孩谈谈。”
“我们不容许这样,布莱克小姐。如果你继续提出这样奇怪的要求,我将被迫向警察求助。从你撕毁我们的一盏壁灯,迷迷糊糊走进我的办公室,并在这儿的地板上癫痫发作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开始后悔我之前没有这样做了。”
“我会离开的。”米莉安说,“对不起。我会……离开的。”
“好。我带了一些朋友过来,以免这种情况的发生。”他从他的口袋里抽出一只手,招呼了一个人进来。那个护士如一只猫在猛扑一只老鼠之前盯着它那般地盯着米莉安。
之前的两个警卫——罗伊德海德与马里奥,也进来了,并过来扶她起来。她用那个垃圾箱挡开了他们两个。令人作呕的水汽从垃圾桶内升起,她如一只被逼急了的美洲狮厉声嘶吼,“滚开。我要过去。你敢放一只手在我身上,我就会拼尽全力去起诉你,你就会天天遭受法律文件轰炸,直到星星熄灭的那天。”
笨手笨脚地、东倒西歪地,米莉安通过抓住校长办公桌的边缘设法站了起来。现在,她才得以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这个房间,这几乎是一个滑稽可笑的典范:褪色陈旧的地球仪,塞满了书的深色书架,所有都是木质的,都是浸满油渍的,都是布满尘埃的。没有电脑,还有一些貌似学术的东西:埃及手工艺品、诗歌册子,陈列着一些旧的金色装饰手抄本的玻璃柜。
考尔德科特护士伸手去抓米莉安,但她闪开了。
“布莱克小姐,你应该去看看医生。”
米莉安什么也没说,只是推推搡搡地走了出去,两侧跟着两名警卫。
她蜿蜒地穿过学校,以及所有的维多利亚时代的装饰:花朵图案的地毯、茶几与那双人座的课桌。四处飘散着尘埃与书籍的气味,以及那若隐若现的草莓唇彩香。
她经过一间接着一间的教室,放眼望去尽是女孩。有一些天真烂漫的女孩准备逃离她们那满是泥渍的过往,其他的女孩怒目而视,仿佛在说,这里对我没什么帮助。
在他们走路的过程中,罗伊德海德从她身后冒出来,撞了她,然后哈哈大笑。装作是一个意外,但事实并非如此。他在戏弄她。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指着他,对他展示出一个严厉的斥责“小心我把你的蛋蛋塞进你的屁股”的表情。现在任何一件事情都需要透支她所剩无几的能量。那个通灵幻象不仅仅让她的航帆被夺走了海风,它更是把她的航帆撕成褴褛的布条,让海风呼啸着穿过破烂的漏洞。
他并不在乎。另一边,酷似超级马里奥的警员看着他们,小心谨慎地缄默不语。仿佛她是一条会咬人的毒蛇。好孩子。
接着,就像这样,她出去了。这一天光明灿烂。午时的太阳在图腾柱的毛尖顶上普照着大地。这一天温暖舒适。不过,这并不重要。她依然感觉寒风侵肌。一股寒气,深入她的骨髓。
面具、歌声、斧头。
他们把她塞进了保安车——一辆年代很老、糟糕的四门福特轿车,被漆得看起来如同一辆警察车。在路上,尽管天气闷热,她发现了早秋的些许特征:某处,有人在焚烧树叶。
玫瑰、康乃馨、橙油。
化学恶臭、小便、恐惧。
警卫们把她丢在大门口。荷马还在那儿,他尝试了一些更加幽默诙谐的戏谑段子,却都没有奏效。
她甚至听不进去这些。
门开了。她抓住了她的机会,逃离了这个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