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他们挤在一家汽车旅馆睡觉。就是那个顺着瓦瓦路一直走下来的叫“砂糖”的汽车旅馆。帮他们登记的家伙看起来像一个真正骨子里坏透了的浑蛋,但其实他连猪狗都不如。眼睛太大,脸太小,指甲很脆弱,如同一个个破碎的贝壳。
房间也没什么可说的。它仍旧是沙滩主题——木板墙上挂着船长的轮胎,卫生间镶筑着梦幻粉与海沫绿,两张互相依偎着靠在一起的单人床上方悬挂着一幅劣等的亚克力画,画的主体是一座灯塔。
房间里散发出一股霉菌和咸水恶臭味。
没关系。米莉安是清醒的、活着的、生龙活虎的。这不只是咖啡因的缘故,也不是尼古丁的作用。她的手像握着除草器一样瑟瑟发抖。
她生病了。她知道这是病了的样子。那个遥远徘徊的死亡承诺让她感觉自己比过去的一年更有活力。
她只能接受这样的事实,无能为力,只能顺其自然。
路易斯坐在一张床上,去摸索用来操作脆弱松木质梳妆台上的那个四四方方小电视的遥控器。但她并没有给他找到它的机会。
她蹿到他的背部,咬他的耳朵,发出猴子般的叫声。让她的手在他的胸口慢慢往下移,她希望找到的是乳头,而不是一个按钮,然后扭了它一下。
“我想要抚摸你的每一寸肌肤。”她轻声私语。然后她开始爱抚他的身体。他们如同着火了一般。不过这也有令人沮丧之处:她再也不能知道路易斯如何死去了。她曾经知道——他会在巴尼加特灯塔之上被刺伤双眼,然后死去。但后来她过去改变了命运的进程,因此现在他的死亡仍然是一个饶有兴味的奥秘,就如同她自己的命运一样。
她的另一只手移到他的臀部,然后开始缓缓向他的膝盖移去。他呼吸沉重。
但随即他吞了一口气,用他的双手将她牢牢抓住。不管不顾地将她扯了起来——他至少比她重120磅。他将她扔到床上。弹簧床像骡子般嘶叫。
“不。”他说。仿佛在呵斥一个孩子放下手中的饼干。
她的手再次伸向了他,这一次将一根手指绕在他皮带的一个环上。他抽出她的手,把它放在了她自己的膝盖上。
“我们不要这样。”他说。
“你是认真的吗?”
“是的,非常认真。”
“但是,我们平时就是这样做的呀。”她说,“也许我们不会有情感共鸣,我们不会这么动情地去亲吻,或者搂搂抱抱。但是,我们仍然可以做啊。我们之间有某种引力啊。老兄,这就像两颗行星碰撞在一起。宇宙天体间的相互碰撞。关键词:碰撞。就像,你知道的。性交。或者,也许关键词是拳头?我不知道。我想说的是,我感觉很好。这感觉很好。与你一起置身于回去的道路之上。这就是我们所做的,你和我。”
“不会再这样了。”就是这样。船舶撞击了冰山,沉入海底。
“你生气了。”她说。
“我没有。”
“那么就是失望了,像一个家长一样。”
他什么也没说,坐下来。找到了位于两个歪床之间桌子上的遥控器,在一个闪烁着时间的收音机旁边。
她明白了。她这样对他说:“你要我成为一个不像我的人。你要我做出一个不同的选择,回到那里。我想说,不,你知道吗?我不干这个了。我不想知道人们是怎么死的。正常的人不会做这种倒霉的烂事。不是吗?这就是为什么你不在三个月之前告诉我这件事。即使你知道我回到岛上会深陷痛楚之中,就像一只被困在捕鼠器中的老鼠。因为你知道,即使这样,你给我选择,我也会每次都去选择那条错误的道路,一条你无法忍受的道路,一条会时刻提醒你我不是一个正常人的道路。和你的妻子截然相反。”
路易斯的妻子,已经过世了。在米莉安遇见他之前就已溺水身亡。
提起他的妻子路易斯如触电了一般。她知道这是他的要害,这不是她第一次利用这一点。这是对他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如同用肋骨撑开器撬开他的胸膛,让一条响尾蛇啃噬他的心脏。
有时,这会让他疯狂。但这一次,他只是沉默。
他把遥控器扔进了桌子抽屉里,紧靠着它的是一本基甸《圣经》。然后,他进入浴室,关上门——没有砰地关上,而是轻轻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