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莉安坐在海滩上,她的屁股栽坐在一个廉价的白色塑料露台椅上,她的双手轻轻地搭在相同质地的露台桌上,她的脚趾像一排鸵鸟脑袋一样埋藏在冷沙之中。
坐在她对面的是她的初恋男友,本·霍奇斯。他的后脑勺由于很久以前吞了一颗子弹而突出来一部分。时光回溯到他们俩都还是愚蠢饥渴的高中青少年时代。他们发生了关系。她怀孕了,他自杀了。然后她的妈妈用一把被鲜血染红的雪铲带她走出了孤单妈妈的怨念。
那一天。那一天才是米莉安真正的生日。一个全新的米莉安。带着这个诅咒,这个天赋的米莉安,拥有这个能力的米莉安。
本清了清嗓子。
一对深色羽翼的鸟——乌鸫,它们每只翅膀上都带有硬币大小的红色部分,仿佛是被泼上去的一样——正啄着他露出来的脑子,仿佛在找寻虫子。
看着那海浪,潮起又潮落。潮水不可避免地发出哔哔的声音。
“我就知道你不可能离开这么长时间。”本说道。
其实米莉安知道这并不是本。曾经,她会说这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本,一个来自她自己心灵深处,不断变幻莫测折磨着她的梦魇,但是这些臆想出的产物也有可能是真实存在的。但现在的米莉安已经无法分辨它们究竟真实与否了,或许并不是现在的她不能分辨,而是米莉安从来都不能确定这些臆想的真假。
“我就是我。”
“这就是我们所指望的。”
她收起了双手,身体前倾,“我们,这不是你第一次说这个词。”
“我们是一个整体。存在于你脑海中的恶魔。”
“所以,这一切只是一场幻觉?你仅仅是我所编造出来的浑蛋,哈?”
本什么也没有说。他的眼神里闪烁着一丝“顽皮”。
就在这时,一只乌鸫抬起了头,它的嘴里叼着黏稠的、肌腱一样的东西。本的左胳膊在空中抽搐。鸟丢下肌腱一样的东西,那只胳膊“砰”一声撂回到他身体的一侧。
这些鸟把它当作一个木偶一样摆弄。
漂亮。
接着,一个影子掠过米莉安。她抬起头,看到一个塑料气球飘浮在空中,在一个冒充太阳的褪色的圆盘前面缓缓移动,然后,当她回头望向本的时候,他不再是本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持枪歹徒。那个杂货铺的男人。满眼都是他的血盆大口以及从他脖子里伸出来的烧烤叉。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她问道。其实她明白他在问什么。
“不要忸怩。这是你第二次杀人了。”再一次,恶作剧般的眼神闪现,“或者是第三次。如果你想要算上你那死去的孩子。”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拳头一般击中了她的要害。她尽全力不去表现出来,然而她还是向后靠在了她的椅背上,看着远方,发呆般凝视的眼神透过了灰色的海洋,以及那泡沫皑皑的巨浪。
持枪歹徒耸了耸肩,“那我们就不算那个孩子吧。”
“你需要一个名字,”她换了一个话题,“你也许可以没有一张脸,但是我希望你有一个名字。”
“那我叫本?路易斯?妈咪?”
“我又不会叫你妈咪。你个头脑有问题的人。”
“顺便问一下,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她什么也不想说。他——或她,或它——已经对答案了然于胸了。
“我应该叫你入侵者,”她最后说道,“因为你就是这样做的。你强行闯入这里。现在,在我死之前,我应该会在黑暗之中漂流,穿越过所有的安宁,所有好的以及不好的东西,然后就是你,擅自闯入我的精神领地。其实,我喜欢这样。入侵者。我们开始吧。”
“别装得像你没想邀请我似的。”
“我可没有邀请你。”
持枪歹徒露出微笑。一只乌鸫栖落在插在他脖子上的烧烤叉上。
“另外。”入侵者继续说道,只是现在不是那个持枪歹徒在说话,而是那只停留在叉子把手上的乌鸫。不过声音仍然是本的声音,“你没有死。你只是受惊了。”
“我没有死?”
“还没呢。也许很快了吧。小可怜,你要先完成一些事情,我们才不会让你那么容易解脱呢。这次会面只是我们欢迎你回来的一个小小见面礼。”
“你应该带蛋糕来的。”她说道。
“也许下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