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基韦斯特的一路上,米莉安都感觉自己被跟踪了:被一匹魁梧壮硕的狼追赶,被一条饥肠辘辘的鲨鱼追击,被一头身形已发生变幻、而牙尖嘴利的死亡野兽所缠扰。
那辆迈锐宝穿过了火炬群岛,她想起了那个可怜的笨蛋,在露台上被切成片只为了给她传达一个消息。
她想起了她的母亲,被刺死在一艘船上。
她想起了杰里·吴,在自己的停车场被枪杀。
她努力站稳,避免跌倒坠落,只能勉强撑住。没有一个警察去阻止她。现在还没有。现在需要保持清楚明晰的头脑。这是唯一的办法。她的本能在催促她——那些爬行动物有一股冲动——想要从它们的瓶子里爬出来,然而,如果她想要挽救生命的话,她将不得不塞住它们,并把那个瓶子埋在沙子里。
在她踏上零公里碑的土地之前,她中途在距离监狱一英里处的一个拘留院里下过车。那个家伙让她进去了,然后她跟随导航来到了一个崎岖不平、几乎空旷的停车场,直到她发现了那辆向后停靠的费尔罗。她跳出门,甚至不在乎会惊扰到他人——
最重要的是那笔钱。
她看向车子后部,座位底下。
什么都没有,那笔钱不在这儿。
冰冷的愤怒穿透黏腻的汗水,她的“优惠券”上没有钱。他们的清单上没有写一包现金。这意味着那些警察中的一位把它拿走了。
她的第一冲动就是要回到那辆迈锐宝里,开着它穿过监狱的墙壁,去撞每一个警察的屁股,直到其中一人身上开始撒钱,如同一个打老虎机的锤子。
不过,这并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除了,你知道的,再一次被扔进监狱。
冷静下来。平静呼吸。香烟,对的。
她弹开了汽车的后备厢,用她那颤抖的手向上翻起那层布,揭开那个通常放置备胎的地方——
这儿有一个袋子,装满了钱。
他们找到了第一袋,却未曾发现这儿还有一袋。
这意味着她仍然有五千美元。
她含着烟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想要启动那辆费尔罗。汽车的引擎听起来如同一位将死之前气喘吁吁的老妇人。那么,这刚好回答了她心中的疑问。米莉安把那串钥匙抛到了尽可能远的地方,然后一头栽回迈锐宝,一路驾驶着迈锐宝前往基韦斯特。
基韦斯特门庭若市。人群遍布大街小巷。恶棍与变态的相同组合:吉米·巴菲特的富裕白人粉丝、帆船时髦人士、怪诞秀的海盗。游客、当地人,与外国人。
米莉安把车停下,直面马洛里广场,神奇的是,她最后一次在这里看到的一块标牌仍在这里:通灵术——告知你的未来。
整个广场似乎都在举办某种夕阳西下时分的庆祝活动。市民驻足观望着那一滴橙色果子露融进那片奶昔橘色的海洋——饮酒、唱歌、观看小节目,购买他们能够找到的所有的俗气而毫无价值的小摆设品(她心里想的是:把这个词快速念十遍)。训练有素的猫表演哑剧,海盗杂耍朗姆酒瓶子,怪胎喷火,乳头上穿着铁链,如太妃糖一样被拉长的人表演起重杠铃——
那个女巫不在这里。
她绕圈,徘徊,都找不到她。
该死的!真TM该死!
啊,等等!那儿。那儿!她在遥远的另一头,在那个码头附近,刚刚摆好摊,用一块吉普赛围巾包裹住她那铂金色的脑袋。那个女人看到米莉安走了过来,说:“嘿,洋娃娃。真对不起,我还尚未开张呢!”
“没关系!我会给你钱。”
“因为渴望,对吗?”
“时间在流逝。”
“时间总是在流逝,不是吗?”
“让我们免除这些戏谑,把我的钞票拿去吧。”她手拿着两张二十美元挥舞着——是那个女人标价收费的两倍,“你可以读我的……预兆或者我的牌或者嗅一下我的信息素,或者随便你做什么都行。我需要帮助。”
那个女人耸了耸肩,好像她不用努力去做就能够轻而易举达到目的似的。她盘腿坐下,将一块覆盖着水晶球的扎染布掀了起来,接着打开了一个雕花木盒,拿出一沓塔罗牌。
那张死亡卡立了起来,在那个墨黑色斗篷后面有一颗参差不齐的木刻头颅,像人一样手持一把长柄大镰刀收割着小麦。
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你可以叫我吉娜小姐。我可以透过这个水晶球算命。”那个女人说道,“或者,我可以读你的牌,或者你的掌纹。任君选择,洋娃娃。”
“我希望你不要触碰我。除非万不得已。”
“这……不,不会的。”
“那么就无所谓啦。没关系的,快点儿开始吧!我感觉我的屁股上有一个虫子一样着急,女士,我极度渴望一次心灵的空手道。”
她把那两张二十美元扔向了那个女人。
那个漂白的金色头发女巫带着老练的脱衣舞女郎般的挥洒自如拿起了那两张钞票,然后拿出了塔罗牌。她拿出一个小挎包,米莉安闻到了草药那股风头正劲的臭味,“这是一个具备净化功能的挎包,我已经在里面放了鼠尾草、当归和茴香——”
“嗯,不是。”米莉安说道,挥舞着手臂仿佛在暗示“桥已经断裂了,请回头绕行”,“抛开所有的东西,请直奔主题。”你现在面临性命之忧,小妞。
那个女人顿时看上去紧张了起来。她清了清嗓子,开始洗塔罗牌,然后她把手中的一沓牌递给了米莉安,“切牌吧,洋娃娃。”
在马洛里广场的边缘,太阳已经融化成一条黏糊糊的汽油线,在地平线上汇聚。
米莉安将那一沓塔罗牌平分,把其中一沓反向放了回去。
那个女人拿走了那一沓塔罗牌,开始将牌弹开,“这就是所谓的凯尔特十字架——”
“不要整一些玄幻的东西,就……解读一下。”
那个女子翻开第一张牌。
“权杖七。”她说道。
那张牌上的图像是一个头发内卷的男人站在山丘上,手持一个手杖,形似一头山洞怪物的多节阴茎。他被困于一个由形似多节阴茎的棍棒所围成的监狱里。
“那是什么意思?”
“这意味着你即将面临各方面的巨大困难——”
“每个人都面临着巨大的困难。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嘿,你看,这就是现实’。我们都被讨厌的人和不足之处围困。看下一张牌吧!”
翻转。
这张牌上显示着:一位赤身裸体的女神抬头凝视着草甸上空的五角星,附近有羊群在吃草。
“星币。”那个女人惊讶地说道,仿佛米莉安刚刚赢得了形而上的彩票似的,“在你的人生遇到艰难险阻的时候,希望和信念与你同在,并且你会发现,你会像这个女人拥抱着漫天星辰一样与乐观紧紧相拥。”
“不,不,不,这听起来一点儿也不符合现状。嘿!”米莉安把手伸了过去,开始亲自翻每一张牌。圣杯三、恋人、宝剑四。有些被称为“圣职者”,这听起来像“大象”,然而看起来却与大象毫无共同之处。每翻开一张牌,吉娜小姐都会试图解释这张牌的寓意是什么,但她还没说几个字,米莉安就已翻开了下一张牌。最后,快要结束的时候,米莉安翻开了那张倒吊人,“这个!”
“哪个?”
“这是什么牌?”
牌上画着另一个小童花头男孩的脚跟被倒吊了起来,倒挂在树上晃来晃去,“这是一个倒吊人。他的意思是,你需要从另一个角度看待你的问题——”
“你就是我的另一个角度。你。”一颗饱含愤怒的钉子被锤击着穿过了米莉安的心脏。她挥掉了那张毯子,所有的牌掉落出来,遍地凌乱,“他奶奶的!你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女巫,对不对?”
游客纷纷望了过来,大惊失色。
“什么?我当然是真的女巫。”她紧张兮兮地笑着说道,仿佛这是一个笑话,一场巡回演出的表演,“我被神灵赋予了——”
“别扯这些虚情假意的屁话,吉娜。你只是看了看牌,然后用最平庸无奇的解释来糊弄我。你从那个华而不实的水晶球里读出来的东西,或者通过观察我的掌心纹路其实也都一样。我说得对吗?”
“我觉得你应该离开。”
“我觉得你应该把我的四十美元还给我。”
“好吧。”那女人把每张二十美元都揉成一个小纸球,然后把这两个小小的资产阶级的巨石向米莉安投掷了过去,“拿回去吧,快给我走开。”
米莉安站了起来,伸出她的食指,仿佛她可以用她手指的力量去试图剖析这个女人,“你只是在浪费我的时间。我需要一个真正的女巫。你明白吗?我需要有人可以帮我找到某个东西,时间就像薄薄的一层曾经湿润的沙子,从我手中溜走。我什么都不会感谢你。”
她转身快速离开。
“等等!”吉娜小姐在她身后大叫一声。
米莉安头也不回,继续向前走去,但那个女人追了上来,走到她的前面,双手举起。一张白色的小名片夹在吉娜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她将它递给米莉安。
“糖糖就是那个人,能帮助你找到你需要的东西。”
“那个人?”
“她是真正的女巫。她不是一个……”吉娜的目光注视着整个马洛里广场比画着,对着所有的怪胎、表演者和游客,一个仿佛在说“不像我这样假算命的”的手势,“给你这张名片。”
米莉安接了过来。
名片上有一行手写体:MM47.5。
“我不明白这是什么。”米莉安说道。
“里程标记,四十七点五。”吉娜解释道。
“里程标记。基韦斯特是零英里,对吧?”
“你明白了。”
“谢谢,吉娜!你并不像我以为的那么糟糕。”
吉娜耸了耸肩,“你现在是糖糖的麻烦了,小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