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成了流体的世界。一切都像画布上未干的颜料,成块的颜色滑落下来。
米莉安感觉有双手叉着她的腋窝,她的双脚在沙地上拖行着。夕阳的余晖透过灰色的云层,大地一片朦胧。蚊虫在飞舞,松树投下长长的影子——生了手指的影子,气势汹汹地仿佛要把她的皮肉从骨头上撕裂下来。
光头佬走在前面,白色衣服上的血迹红得刺眼。
那是阿什利的血。
阿什利被锯掉的那只脚装在一个透明的速冻食品保温袋中,光头佬提在手里,袋子随着步调前后摇晃。
时间似乎在膨胀、拉伸。
米莉安不知道他们身处何地。这里树木很多,一个有着四根爪形支柱的浴缸倒扣在一堆苔藓上,浴缸的下半部分已经长满了某种黑色的霉菌。
旁边有个秋千,粗大的铁链上悬着一个轮胎。轮胎上落了一只肥肥的乌鸦,随着轮胎左右晃动,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她的脚踩到了贝壳。贝壳很脆,稍碰即碎。
米莉安想开口说话,可是她的嘴仍被封着,只能发出含混的呜呜声。她有些憋闷,两个鼻孔似乎无法满足呼吸的需求,每深吸一次,便发出低沉干瘪的哨音。
前面是一栋小屋,有着白色的护墙板,只是靠近地面的部分爬满了青苔。
至少不是汽车旅馆,还算有点新意吧,她暗想道。
随后她又昏了过去。
噌!
米莉安猛然睁开双眼。世界在一阵风声中突然降临,她的耳朵里仿佛有条血液的河,一股潜流推着她,直到完全清醒。
米莉安发现自己被吊在一间浴室里,地上是已经褪成海泡石颜色的瓷砖。她的双手被绑着并高高举起,挂在喷头上。她的双脚也被绑着,勉强触到下面的浴缸,因此她不得不踮起脚尖站着。她的胳膊无法用力,身体只能像条挂在钩子上的毛虫一样扭动。
弗兰克站在门口,相对于他的个子,门显然太矮了。所以他佝偻着身子以免撞到头。
光头佬坐在马桶上,他脸颊上是一道道干涸的血迹——就像女孩子哭花的睫毛膏。米莉安的日记本放在他的大腿上。这时,他轻轻合上了日记。
哈里特从米莉安的嘴上撕下胶带,然后当着她的面拍打了几下——一种变态的嘲弄——便退到了一旁。
“我已经全部看完了你写的这些东西。”光头佬敲了敲腿上的日记本说道。
“去你妈的!”米莉安低声骂道。
光头佬失望地摇了摇头,哈里特开始戴上她的黑手套,“真不懂得克制。去这个妈的,去那个妈的,去你妈的,去他妈的。一个小姑娘家怎么能这么粗鲁呢。哈里特,你能教育一下她吗?”
哈里特踩在浴缸边上,用那只戴着手套的手对着米莉安的眼睛就是一拳。米莉安的头猛地向后仰去。
“这就对了,”光头佬说,“这一拳会让你记住,面对受人尊敬的人,要懂得礼貌。现在说说你日记里边的事。你的超能力是和死人有关的,对吗?”
“不是死人,”米莉安说,“是活人,活人的死。”
“哦,我们每个人都终有一死。”
“说得没错。”
“谢谢。你瞧,这就是我希望看到的礼貌。很好。”光头佬拿起手中的日记本晃了晃,“我相信你在这里写的东西都是真的,而不是一个精神错乱的女孩子的胡言乱语。想不想听听我奶奶的故事?”
“那你就说呗,反正我哪儿也去不了。”
光头佬笑了笑,对奶奶的回忆令他的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