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小便。
这并不奇怪,因为似乎每隔半分钟她就要尿一次。肚子里的孩子仿佛在不停地跳爱尔兰踢踏舞,她的膀胱饱受摧残。医生说中期妊娠之后这种压力就会有所缓解,但她的妈妈说那是骗人的鬼话。她妈妈是对的,那确实是鬼话。
米莉安抬起头,看到厕所的墙上刻了一些字迹。奇怪,哪有女孩子在墙上刻字的?也许的确会有些无聊的人在上面留言,比如“我爱迈克”之类,但她们通常会用记号笔,而不是刀。
墙上刻的是:圣诞快乐,米莉安。
她更觉得匪夷所思了。没错,圣诞节是快要到了,可厕所的墙壁是怎么知道的呢?她看到这一行字下面还有别的字迹,写的是:她要来找你了。
米莉安不以为意。
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嘭、嘭、嘭。
她抬手准备多抽几张厕纸(这里的厕纸简直比天使的卫生巾还要硬实,所以她需要多抽几张,以免弄湿了自己的手),这时她看到隔壁的厕间里也有人,而就在一分钟之前,那里还是空的。
她看到了一只穿着破烂运动鞋的脚。
而另一只脚自脚踝以下已经不见踪迹,乌黑的血不断地滴到瓷砖上。
“圣诞快乐。”是阿什利的声音,“难道你不想我吗?”
她发觉自己真的有点想他,这让她既感到奇怪,又感到恐怖。她使劲摇了摇头,好赶跑那令人心烦的发现,可她又忽然发现隔壁的脚不见了,地上的血也被清洗得干干净净。
她走出厕间,开始洗手。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因为她不敢抬头,她怕看到自己因怀孕而肥胖起来的脸颊、下巴,一切。她浑身臃肿,就像她九岁时收集的那些泡泡贴——独角兽、彩虹之类的。
那沉重的脚步声重新传来:嘭、嘭、嘭。
洗好了手,她抬起头。
镜子里的她脸色煞白,头发呈栗色——那是她的天生发色——在脑后扎了一个马尾。
身后有什么东西在动。一团深蓝色的模糊的影子,接着是一道红光。
“你害死了我的儿子。”一个憔悴、恐怖的声音低语道。
霍奇斯太太赫然站在她的身后,地上是一串雪地靴留下的湿漉漉的足迹。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雪地冲锋衣,看上去又旧又脏,套在她粗壮的躯干上倒显出几分滑稽。这女人的头发乱蓬蓬的,不知多久未曾洗过,像藤蔓一样垂在她红扑扑的脸上。
而她手里却拿着一把红色的雪铲。
米莉安一惊,紧紧抓住了瓷水槽。
雪铲重重拍在她的后背上。
米莉安脚底一滑,上身像失重一样向下落去,下巴磕在水槽边缘,当她的脸撞到瓷砖上时,又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她的嘴巴里顿时满是鲜血。
她想努力爬开,可是地上的瓷砖滑溜溜的,双手根本无法着力。
“你这个歹毒的小婊子,”霍奇斯太太恶狠狠地骂道,“你不配怀本的孩子。”
啪!雪铲重重落在她的肩膀上、头上、后背上,一次比一次更加用力,直到她感觉体内出现了异样,就像用手指捏碎了一片玻璃雪花,她觉得两腿之间湿乎乎、暖融融的。顾不得劈头盖脸的雪铲,她伸手往下身摸了摸,手上立刻沾满了红红的血。惊惧之下,她拼命向厕所外爬,地上瞬间多出数个血红的掌印——
可是她已经逃不掉了,因为雪铲一刻都不曾停下。
米莉安听到了婴儿的啼哭,那声音来自外面的走廊,但在厕所中久久回响。可是哭声很快就弱了下去,且变得断断续续,仿佛孩子被自己的体液呛住了。随后,声音戛然而止,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她听到路易斯在她的耳边小声说道:“再过六天,我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