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完蛋了。”米莉安纠正说。
“我们得赶快溜。”阿什利说。他的脸上没了笑容。米莉安回想着他刚刚讲述的故事,关于毒贩吉米是如何紧张不安——而此时此刻,阿什利的表现又如出一辙。他看上去害怕得不轻,连形象都顾不上了。
米莉安用指头挑着钥匙串,在手上转着圈圈,“放心吧,小朋友。他们没有跟着我。”
“你确定?”
“确定。”
“我们还是得离开这儿。”
他不停地跺着脚。
“那些毒品,”米莉安说,“你打算怎么处理?箱子看起来很重。”
阿什利飞快地扫了一眼门和窗,“是很重,大约有五十磅呢。值得干一票。”
“怎么值了?”
“我也不知道。一磅一万块,也许更多。”
“我靠,一磅冰毒都能卖上万块了?”她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下,“这箱子里装了足足五十万,你还找我干什么?有了这么一大笔钱,够你吃喝不愁了。既然你怀里抱着个西瓜,干吗还要捡地上的芝麻?”
“可我他妈的不是毒品贩子!”他吼道。此刻,他的耐心和迷人的微笑已经彻底不见了踪迹,“我不知道该怎么脱手这批货,也许我一磅都卖不出去。坦白地说,你想知道吗?我以为你会有门路。”
“我?你开什么玩笑?”
“你看起来像是吸这玩意儿的人,或者以前吸过。”
“没有,”她激动地说,“我看起来还像吸海洛因的人呢,但我不是。我的牙一颗都没掉,身上也没有难闻的猫尿味儿,所以别把我和瘾君子混为一谈。”
他挥了挥手,“行了。对不起,我冒犯了你脆弱的小神经。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
带着一点点失望,她把钥匙丢给了阿什利,并随手将自己的包挎在肩上。
“走吧。”阿什利说着,像个赶着小羊的牧羊人一样,推着米莉安向门口走去。
首先走出房间的是米莉安。
她没有看到对方——那辆车子是磨砂黑的,与夜色简直浑然一体。可是紧接着,唰的一下,车头灯亮了起来,灯光正好打在她的脸上。在另一家汽车旅馆见到的那辆短剑西拉轿车就停在车道上。米莉安用手遮挡着刺眼的灯光,她看不清坐在司机和副驾座位上的都是什么人,但她知道他们就在那里,等待着。
她听到身后传来一连串充满恐惧的话语,“哦,不。他妈的,不不不。”
前门打开时,汽车的发动机仍在运转。哈里特·亚当斯和弗兰克·加洛从车里钻出来,他们不慌不忙,每人手里都握着一把手枪。
米莉安盘算着逃跑的路线——回房间,踹开浴室窗户,逃到旅馆后面的野地里,或者右边的树林里——可是当她转身准备实施她的计划时……
阿什利正好挡住了她的路,他提着那个铁皮箱子站在门口。两人四目相对。
米莉安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仿佛听到阿什利的心里咔嚓一声——就像德尔·阿米可旅馆房间里那个小闹钟从一个数字跳到另一个数字时发出的声音——糟了,这小子要使坏。她脑海中响起了一个声音:你的死期到了。
果不其然,阿什利猛推了她一把,随后用力关上门,并上了锁。
门外只剩她一个人,面对两个拿着手枪的杀手。
米莉安喊着阿什利的名字,她的每一滴血似乎都在怒吼。她捶打着房门,身后,哈里特步履从容地向她逼近。这是个连环杀手,一个终结者,一股势不可当又无法逃避的力量。哈里特冲那个叫弗兰克的男的挥挥手,大声命令他到旅馆后面去。
米莉安转身就跑,可那个女的已经追上了她。
米莉安心想:我能搞定她。瞧她那样,长得跟肛门塞似的,我一定能对付得了。
她低喝一声,把肩上的挎包抡了过去,但哈里特身体向后一仰,挎包扑了个空。接着啪的一声,米莉安只觉得眼前一闪,哈里特已经举起枪柄打了过来,枪管重重砸在她的脸上,准星蹭破了她的脸颊。
米莉安的脚后跟不小心踩在停车场上的一个小坑里,她一个趔趄,失去平衡向后倒去,尾骨硬生生地撞在柏油地面上。
她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枪管已经顶住了她的脸,而且恰好顶在刚刚被准星蹭破皮儿的地方。枪口冰凉,哈里特用力顶的时候还会有刺痛的感觉。米莉安不由向后缩去。
“别动!”哈里特说,米莉安从这个女人的眼中看到了疯狂的光。
“放开我。我什么都没有,这不关我的事。”
“嘘。”
“我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被一个没良心的小白脸给迷住了心。”
哈里特摇了摇头,“别妄想求我发慈悲,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没有那东西。现在,慢慢站起来。”她另一只手伸到裤兜里,掏出一根细细的白色塑料线:束线带,“你最好老老实实地跟我到车子那儿去,然后上车,我们——”
砰!砰!接连两次枪声从旅馆后面传来。米莉安知道阿什利不会死,因为那贱人活到了八十岁呢,在养老院里的时候他也只是缺了一只脚而已。她还知道自己也没死,因为她还能听到自己如雷贯耳般的心跳声。
枪声响起时,哈里特也浑身一凛,但那还谈不上是畏缩。她先是微微蹙了下眉,继而扭头向一侧望去,那眼神就像看到耗子的鹰。这个时机刚刚好。
米莉安急忙伸手到包里,掏出了她那把蝴蝶刀,手灵巧地一抖,刀刃便伸了出来。随后她一把将刀插到了哈里特的大腿上。
枪声响了,但米莉安的脑袋已经不在枪口之下。
她顺手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用力砸向哈里特拿枪的手。
枪又响了。米莉安听到子弹呼啸着从她耳畔飞过,打在离她脑袋不远的地面上。但这已经无关紧要,因为手枪也从哈里特的手中飞了出去,落在停车场上十英尺开外的地方。
米莉安一刻也不敢耽搁,爬起来就跑。
求生的本能驱使她拼尽了全力,尽管她头晕,恶心,甚至还有种濒死的绝望。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哈里特、手枪、插在哈里特腿上的刀、她的挎包。他妈的,米莉安心里一阵着急,我的包,日记还在包里呢,我的全部家当,还有我的下半辈子。转身回去,快转身——
又是两声枪响。哈里特已经捡起了手枪。米莉安感觉有一颗子弹擦着她的头皮飞了过去。她不能停下,停下就死定了。她已经跑到了L形旅馆的尽头,经过最后一个房间,转过墙角,十步之外便是树林。
又一枪。在她弯腰钻进林子的同时,一颗子弹击中了她旁边的一棵橡树,溅起一片碎末。
米莉安不顾一切地扑进了树丛。
林中处处影影绰绰,茂密的枝叶遮挡了月光。她像一头受惊的小鹿,没命似的往前奔跑,任凭树枝像鞭子一样抽在身上脸上,几次三番险些被横在地上的枯枝绊倒。
她就这样一直跑着,也不知道跑了多久。
她刚想着:好了,安全了,别跑了,喘口气,找个地方躲一躲。可另一个念头立刻又会冒出来:你离安全还远着呢,继续跑吧,笨蛋,跑。
就在这时,她的脸上重重挨了一下。
她一时天旋地转,失去平衡摔倒在地。周围陷入彻底的黑暗。
脚步声,穿过灌木丛的窸窣声,枯枝断裂的噼啪声相继传来。
米莉安猛然睁开眼睛。
周围仍是一片漆黑。她摸了摸头,手上顿时沾满鲜血。借助朦胧的月光,她见头顶上有个模糊的轮廓。
我居然撞到了树枝上,她心想,此刻她的头还有些晕乎乎的。
而现在?
附近有人。她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甚至听到了他们喘息的声音。
忽然,脚步停了。
一阵微风从林间穿过,树叶沙沙作响。除此之外,万籁俱寂。
黑暗中突然有了动静。脚步,奔跑的脚步,穿过灌木丛,直扑她而来。
米莉安急忙站起身,抓起一根树枝便向前跑去,而来人也紧追不舍。这怎么可能?但米莉安仿佛感觉到了喷在后脖颈上的呼吸,一双手似乎正从后面伸过来,牙齿马上就会咬到她肩膀上的肉。
是哈里特,她想,是那个该死的女人。我死定了。
可是突然之间,身后的声音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这太奇怪了,而未知的东西总能让人感到不安。
米莉安也停了下来。等待着,四下里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又恢复到影影绰绰的轮廓,没有一丝动静,只有树与树窃窃私语的声音。
难道这一切都是她凭空臆想出来的吗?
难道她人已经醒了,梦却还在继续?
她闻到了香皂的气味儿,淡淡的。是洗手香皂,浴室里用的那种。
米莉安转了个身。
一把红色的雪铲迎面袭来。倒在地上的时候,她听到了路易斯的笑声,而后变成本·霍奇斯的笑声,继而又是她妈妈的笑声——所有这些笑声在她头顶上盘旋,还有一张张惨白的脸。黑暗吟唱着蟋蟀的歌,再次把她吞没。
弗兰克捂着鼻子从旅馆的墙角后面走出来,血顺着他的下巴和手臂直往下淌。
他看见哈里特坐在奥兹莫比尔轿车的前保险杠上,深色的裤子被血浸染得更黑了。她手里拿着一把带血的、锋利的蝴蝶刀。
“那王八蛋砸烂了我的鼻子。”弗兰克气急败坏地说。
“我猜是用那箱子砸的吧。”
“那箱子可真他妈沉。”
“那女的跑了。她用这东西在我腿上扎了一刀。呸,跳蚤市场上买的破玩意儿。”
“妈的!”
“我要给英格索尔打电话,他应该会想到这儿来的,这件事他肯定希望能亲手解决。”
“妈的!”
“趁警察还没到,咱们赶紧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