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房车营地让哈里特想到了坟场。独立房车,拖挂房车,灰色的、白色的。一辆接着一辆,排列得整整齐齐。在她眼中,它们就像一座座墓碑,或者一排排坟墓,每一座墓前摆放着死了的或者将死的花。
弗兰克抬脚踢飞一颗石子。嗵的一声,石子打在一个生锈的喷水壶上又弹射出去,不知会不会砸到某个戴着蘑菇帽的小地精。
“这地方真瘆人。”他说。
在一排房车的最后一辆跟前,哈里特上前一步,敲了敲车门。
开门的人简直就是一座肉山,他那被文身覆盖着的赘肉就像层层堆叠的梯田。
胖子,准确地说是个浑身赤裸的胖子,他的两根手指戴着夹板。
胖子的身躯填满了拖车的门。他的肚脐周围文着一条喷火的蛇,与之相呼应的另一条蛇则盘旋着缠上他水桶一样粗的大腿,并伸向大腿的内侧——
弗兰克一阵腻味。
“我靠,不是吧。”他嘴里嘟囔着,遮住了眼睛。
“怎么了?”胖子不爽地问。
弗兰克撇了撇嘴,“伙计,你连下身上都文了东西?”
“你干吗看我的下身?”
“你那玩意儿就他妈耷拉在那儿,”弗兰克指着胖子的下身说道,“像根蔫了的小黄瓜。说实在的,我觉得是它在看我。”
胖子咆哮起来,“你他妈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射你一嘴?”
“你他妈的——”
“我们有事要问你。”哈里特拉住弗兰克,打断他们说。
“我跟傻逼和外国佬没什么好说的。”胖子不可一世地回答。
“他妈的,我看你这根肥香肠是活腻了!”弗兰克说着便要上前。
胖子伸出左手——没戴夹板的那只手——仿佛要一把揪掉弗兰克的下巴。可惜他的胳膊没那么长。
哈里特轻轻叹了口气,冷不丁伸手捏住了胖子的一个睾丸,继而像拧麻雀的脑袋一样旋了一个圈。胖子大声尖叫一声,挥起肉墩墩的巴掌便要给哈里特一个耳光。哈里特身体向后一仰,胖子的手打在了拖车锈迹斑斑的门框上。他的食指和中指以一种吓人的角度向后折弯过去,清脆的断裂声之后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号叫。
哈里特觉得满意极了。左手也断两根手指,这样正好对称。
她松开胖子已经被捏紫了的蛋蛋,顺势推了一把,胖子一个趔趄,向后倒进车子。
现在总算可以看到车内的全貌了——脏盘子比比皆是,引得苍蝇成群地飞来飞去,沙发座套恐怕自罩上去之后就再也没有拿下过,布面粗糙得几乎可以磨碎干酪,厕所的门实际上就是一片可以折叠的塑料膜,一头挂在一个锈迹斑斑的钩子上。还真是个豪华的所在。
挨着后舱板的位置上放了一张简易小床,床面中间深深地凹陷下去,哈里特看看胖子,不由心疼起那张床来。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女孩子,看上去有十八岁,甚至更年轻,正坐在床边,困难地睁着一双瘾君子才有的迷离眼睛,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仿佛为了证明自己还有那么一点点羞耻之心,她扯了一条毯子披在身上,只是毯子包裹得并不严实,拳头大小的一侧乳房露了出来,上面亭亭玉立着一个烟屁股一样的乳头,不过她自己对此倒似乎浑然不觉。
“摁住他的头。”哈里特命令道。
弗兰克抓住胖子的南瓜脑袋,猛地掼到满是污渍和碎渣的地毯上。
“现在让他抬起头。”
胖子的脑袋被扳起来后,哈里特将一张照片放到他的鼻子前面。他眨着泪汪汪的眼睛盯着照片。
“这人名叫阿什利·盖恩斯。”哈里特说。那是阿什利在一次派对上拍的照片,他手里端着一杯可能是啤酒的饮料,正忘乎所以地大笑着。周围的其他人全都洋溢在一片火红的圣诞灯光中,“镇上另一头的一个酒保说你可能认识他。”
“是,是,”胖子痛苦地叫道,“我认识他。你们干吗不早点把照片拿出来?这小子化成灰我都认得。就是他害我断了两根……”他似乎不想说下去,只是抬起戴着夹板的手晃了晃,那样子就像一只受伤的企鹅挥动自己的鳍。
“你这爪子现在打不了飞机了吧?”弗兰克得意地说,他乐得嘴巴几乎咧到了耳朵上。
“他是不是带着一个铁皮箱?”哈里特问。
“没看到箱子,他只带了一个金发的小妞。”
“金发?”
“有点发白的金,跟沙滩的颜色差不多,应该是染的。他开着一辆白色的福特野马,九十年代初的,车后窗上有个窟窿。”
哈里特冲弗兰克点点头,后者随即手一松,胖子的脑袋就像电影里追赶印第安纳·琼斯的大圆石,砰的一声落到了地板上。
“暂时就问这么多,”哈里特说,“谢谢合作。”
“妈的,你们这些人都不得好死。”胖子呜咽着骂道。
哈里特弹了下舌头,对着胖子的嘴巴就是一脚,坚硬的皮鞋尖少说也能踢掉他几颗牙齿。他翻了个身,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处冒出一个个血泡。一颗带血的牙齿掉在地毯上。
“咱们走吧。”哈里特对弗兰克说。弗兰克满意地笑着,跟着哈里特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