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盖普被批准实现一个天真的重要愿望的话,他希望能让世界安全,对孩子和大人都安全。盖普觉得这个世界对孩子、对大人都充满危险。
盖普和海伦做完爱,等海伦睡着了,他的梦也做过了之后,盖普穿起衣服。他坐在床上系跑鞋鞋带时,坐到了海伦的腿,把她弄醒了。她伸出手摸他,然后摸到了他的跑步短裤。
“你去哪儿?”她问他。
“去看看邓肯怎样。”他说。海伦枕着胳膊肘抬起身子,她看看表。过了凌晨一点,她知道邓肯在拉尔夫家。
“你要怎么去看看邓肯怎么样了?”她问盖普。
“我不知道。”盖普说。
就像一个杀手追受害者,就像家长避之不及的儿童猥亵犯,盖普在春天又绿又黑的郊区地带潜行,人们正在打鼾、祈愿和做梦,他们的除草机闲置着,还不至于热到需要开空调。有些窗户开着,有些人家的冰箱发出轰鸣。有些人家电视里的《晚间秀》传出闷闷的模糊歌声,灰蓝的显像管光从几家人家房子里跳出。盖普觉得这光线像癌,潜伏又让人麻木,让世界陷入睡眠。也许电视会致癌,盖普想,但他实际上是站在作家立场嫌电视烦。他知道,只要有一台电视亮着,就有一个人没在看书。
盖普蹑手蹑脚地走过街道,他不想撞见任何人。他的跑鞋鞋带绑得很松,他的跑步短裤啪啪作响,他没有穿提裆内裤,因为没打算跑步。即便春天的空气清冷,他也没有穿衬衫。黑灯瞎火的房子有狗在盖普走过的时候鼻子里发出哼哼。因为刚刚做完爱,盖普想象着自己的气味一定跟切开的草莓一样强烈,他知道狗可以闻到他。
这一带郊区警力充足,有那么一刻盖普担心自己被抓,因为违反了什么不成文的穿着规定,至少也因为没带身份证获罪。他快步走着,相信他这是赶去救邓肯,把他从撩人的拉尔夫太太那里解救出来。
一个骑着没灯的自行车的年轻女子差点儿撞上他,她的头发飘在脑后,她光着的膝盖闪着光,她的呼吸让盖普惊讶地闻到刚割好的草坪和烟草的混合气味。盖普蹲下身,她叫了出来,自行车在他周围摇来晃去,她站在踏板上快速把车骑走了,没有回头看。也许她以为他可能是露体狂,他的上身和腿露在外面,正准备脱下短裤。盖普想她正从哪个她不该去的地方回来,她有麻烦了,他想象着。然而,一想到邓肯和拉尔夫太太,盖普此刻脑子里就只想到麻烦。
盖普一看到拉尔夫家的房子,他就觉得应该颁个“本区最佳灯光”奖给他们,每扇窗都大亮着,前门开着,像癌一样的电视声震耳欲聋。盖普怀疑拉尔夫太太在办派对,但当他慢慢靠近了些,才看到草坪上装饰着狗屎和损坏的运动器材,他觉得这是间空屋。电视致命的光线在整间客厅跳动,被成堆的鞋和衣服阻挡,凹陷的沙发上随便挤着邓肯和拉尔夫两条身体,一半在睡袋里,他们(当然)睡熟了,但看起来就像被电视谋杀了似的。在病态的电视光里,他们的脸毫无血色。
但拉尔夫太太哪儿去了?一晚上在外面玩?灯全开着,门也不关就去睡了,还让孩子们沐浴在电视光里?盖普怀疑她是不是忘记关了烤箱。客厅布满了烟灰,盖普怕有香烟还没熄掉。他藏在灌木丛后面朝厨房桌溜过去,闻闻是不是有煤气味。
水池里有几只盘子,厨房桌上放着一瓶琴酒,他闻到切开的柠檬发出的酸味。天花板灯的开关拉绳一度因为太短,被女人极薄的连裤丝袜的一条腿和屁股部分大大加长了,丝袜是从中间剪断的,至于另一半去哪儿了没人知道。这只尼龙丝袜脚部有透明的油斑,正在琴酒上方的微风中一摇一摇。盖普闻不到任何东西在烧的味道,除非灵巧地躺在灶台上的猫身下烧着文火,猫很有技巧地在灶口之间伸展着身子,它的下巴枕在一只很沉的锅子把手上,毛茸茸的肚子搁在点火器上暖着。盖普和猫面面相觑。猫眨了眨眼。
但盖普相信,拉尔夫太太的念力,还不足以让她变成一只猫。她的家,她的人生,完全一团糟,这女人似乎放弃自己了,或者也许晕倒在楼上。她在床上吗?还是在澡盆里,淹死了?还有那头拉满危险的粪便、让草坪变成矿地的畜生跑哪儿去了?
就在此时,有人从后楼梯下来,这人沉重的身躯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猛地推开了楼梯口通往厨房的门,吓得猫一跃而起,油腻的铸铁锅滑到了地上。拉尔夫太太光着屁股坐下,缩在漆布地板上。身穿一件和服式样的长袍,前襟大敞,大略束在她的粗腰上,她一手托着酒杯,因为小心翼翼一滴都没洒出来。她看看酒杯,有点儿惊讶,啜饮起来。她丰满下坠的乳房闪着光,她身子朝后靠,用手肘撑着自己打酒嗝儿的时候,那乳房就在她长着雀斑的胸前耷拉着。厨房角落的猫对她嚎叫,发着牢骚。
“啊,闭嘴,缇西。”拉尔夫太太对猫说。但当她努力站起来时,却发出一声咕哝又仰天倒了下去。她濡湿的阴毛对着盖普发光,她的肚子布满一道道妊娠纹,白得跟半熟了似的,好像拉尔夫太太在水里泡了很久。“我就算还剩下一口气也要把你赶出去。”拉尔夫太太对着厨房天花板说,盖普猜她是对猫说的。也许她已经伤到一只脚踝了,醉得太厉害以至于没有感觉到,盖普想,不然她也许伤着了腰。
盖普贴着房子溜到了敞开的前门那里。他对着里面喊:“有人在家吗?”那猫从他两腿间蹿到外面去了。盖普等着。他听到厨房传来哼哼声,是奇怪的肉体滑动的声音。
“哎,我还活着能喘气。”拉尔夫太太说着转向门口,她那布满褪色花朵图案的长袍多少被拉上了点儿,酒杯也被她扔在了某处。
“我看到灯都亮着,以为你们出了什么事。”盖普低声说。
“你来得太晚了,”拉尔夫太太对他说,“两个孩子都死了。我真不该让他们玩炸弹的。”她细细观察着盖普无动于衷的脸找寻幽默感的迹象,但她发现他对这个话题完全笑不出来。“好啦,你想看尸体吗?”她问。她拉着他跑步短裤的松紧带把他拽向自己。盖普知道自己没穿提裆内裤,随着被拉的裤子很快往前一冲,撞到了拉尔夫太太,她一下推开他,然后走进了客厅。她的气味让他困惑,就好像一只潮湿的深口袋底部洒了香草。
拉尔夫太太从邓肯肋下用惊人的力量提起在睡袋里的他,把他放到高高低低堆了东西的沙发上。盖普帮她提起了比较重的拉尔夫。他们安排好孩子的睡姿,让他们脚对脚躺在沙发上,帮他们盖好睡袋,在他们头下垫上枕头。盖普关掉了电视,拉尔夫太太在房间里脚步不稳地走着,关灯,收烟灰缸。他们就像一对夫妇,宴会以后在收拾屋子。“晚安!”拉尔夫太太对着瞬间黑下来的房间小声说,盖普在厚垫座凳上绊了一下,摸黑走向亮着灯的客厅。“你还不能走,”拉尔夫太太低着嗓子对他厉声说,“你得帮我把某个人弄出去。”她抓住他的手臂,一只烟灰缸掉在了地上,她的和服袍子又大敞开来。盖普弯腰捡起烟灰缸的时候,头发擦过她的一只乳房。“我房间里有个蠢货,”她对盖普说,“他不肯走。我没办法让他走。”
“蠢货?”盖普说。
“他实在是个白痴,”拉尔夫太太说,“一个疯子。”
“疯子?”盖普说。
“是的,把他弄走。”她请求盖普。她又拉住他短裤的松紧带,这次她明目张胆往里面看了一下。“上帝,你穿得不多,是吗?”她问他,“你冷吗?”她的手贴在他袒露的肚子上,“不,你不冷。”她说着耸了耸肩。
盖普闪过身,“他是谁?”他问,害怕要参与赶拉尔夫太太前夫出门。
“快来,我带你去看。”她细声说。她拖着他经过一条两边堆满了待洗的衣物和巨型狗粮口袋的狭窄过道,上了后楼梯。难怪她会在这里摔跤了,他想。
到了拉尔夫太太的卧室,盖普一眼看到,一条黑色的拉布拉多猎犬,躺在拉尔夫太太起伏的水床上。这狗懒洋洋地侧身翻滚,重重地拍着它的尾巴。拉尔夫太太和她的狗交配了,盖普想,然后她无法把它弄下床了。“快点儿,哥们儿,”盖普说,“下床。”这狗更重地甩着尾巴,还尿出了一点儿尿。
“不是它。”拉尔夫太太说,狠狠地推了盖普一把,他栽倒在床,床在溅水。那条大狗舔着他的脸。拉尔夫太太指了指床脚边的一张安乐椅,但盖普先在拉尔夫太太的化妆台镜子里看到了这个年轻男子。他全裸着坐在那椅子上,正在梳着自己那根细马尾的金黄末梢,他把马尾末梢拉到肩膀前,用拉尔夫太太的一瓶发胶罐喷着。他的肚子和大腿,和拉尔夫太太的皮肉一样油光水滑。他的嫩屌和惠比特犬的脊梁骨一样瘦瘦地拱起。
“喂,你好吗?”这小子对盖普说。
“还不赖,谢谢。”盖普说。
“让他滚。”拉尔夫太太说。
“我只是想让她放松,你懂吗?”这小子对盖普说,“我只是想叫她顺其自然,你懂吗?”
“不要听他说话,”拉尔夫太太说,“他能让你无聊死。”
“每个人都太紧张了。”这小子对盖普说,他在椅子上转过身去,头往后仰着,把脚搁在水床上,那狗舔着他的长脚趾。拉尔夫太太把他的腿踢下了床。“你懂我的意思了吧?”小子对盖普说。
“她想让你走。”盖普说。
“你是她老公?”这小子问。
“是,”拉尔夫太太说,“你再不滚出去他就要把你的小细屌拉下来。”
“你最好还是走吧,”盖普对他说,“我帮你找你的衣服。”
这小子闭上眼睛,似乎在冥想。“他真的特别会耍赖,”拉尔夫太太对盖普说,“这小子最会的一招,就是他妈的闭眼睛。”
“你的衣服呢?”盖普问这小伙子。他17岁左右,盖普估摸着。也许他到了上大学的年龄,或者去打仗了。这小伙还在继续做白日梦,盖普轻轻晃了晃他的肩膀。
“别碰我,哥们儿。”小伙说,眼睛仍旧闭着。他的声音说不上为什么有种威慑力,盖普退回来看着拉尔夫太太。她耸了耸肩。
“他也是这么对我说的。”她说。盖普发现,拉尔夫太太的耸肩动作和她的微笑一样,发自本能又真心实意。盖普抓住这男孩儿的马尾,绕到他的脖子后面,一把拉紧,他把男孩儿的头一下压到他用手臂环成的圈里,让他动弹不得。这小子把眼睁开了。
“去穿衣服,听到了吗?”盖普对他说。
“别碰我。”这男孩儿又说。
“我就碰你了。”盖普说。
“好,好。”这男孩儿说。盖普让他站起来。这男孩儿比盖普高几英寸,但起码轻了十磅。他寻找着衣服,但拉尔夫太太已经先找到了他紫色宽长袍,上面奇怪地绣满了刺绣,很重。这男孩儿钻进袍子里,好像在穿盔甲。
“和你搞挺开心的,”他对拉尔夫太太说,“不过你应该学着放轻松些。”拉尔夫太太笑得太凄厉,狗似乎都不敢摇尾巴了。
“你应该从头开始,”她对这小子说,“重新学习,从头开始。”她舒展手脚躺在水床上的拉布拉多旁边,狗懒洋洋地把头枕上她的肚子。“啊,死开,比尔!”她生气地对狗说。
“她真的非常不放松。”那小子告知盖普。
“你知道个屁怎么让别人放松。”拉尔夫太太说。盖普领着那小子走出房间,走下陡峭的后楼梯,穿过厨房走向前门。
“你懂吗,是她叫我进来的,”这男孩儿解释道,“是她的主意。”
“她也叫你走了呢。”盖普说。
“你知道吗?你和他一样不放松。”男孩儿对他说。
“孩子们知道楼上发生的事吗?”盖普问他,“你们上楼的时候他们睡着了吗?”
“别担心孩子,”男孩儿说,“哥们儿,孩子是美丽的。而且他们比大人以为的知道得多。孩子本来就是完人,大人一管就完了。孩子挺好。孩子总是挺好。”
“你有孩子吗?”盖普忍不住咕哝道,盖普先前对这年轻人一直很有耐心,但一碰到孩子的话题,他就无法耐心了。他不接受任何别人的意见。“再见。”盖普对男孩儿说,“不要回来了。”他推他出门,不过用了一点点力。
“别推我!”这小子叫道,但盖普往下一蹲躲过了他的拳头,然后站起来用手臂抱紧了这小子的腰,盖普觉得这小子才75磅,也许80磅,不过当然他没那么轻。他熊抱住这男孩儿,把他的手臂紧紧箍在背后,然后把他拎上了人行道。这小子不再挣扎之后,盖普就放他下了地。
“你知道怎么走吗?”盖普问他,“需要指路吗?”这小子在深呼吸,摸着自己的肋骨。“还有别让你的朋友来问三问四,”盖普说,“连电话都别打来。”
“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哥们儿。”这小子哀叫着说。
“还有不要叫我‘哥们儿’。”盖普说。
“好,哥们儿。”这小子说。盖普感到喉咙里一阵舒服的干燥,他知道,这代表他想揍某个家伙了,但他让这个感觉过去,什么也没做。
“请离开吧。”盖普说。
这男孩儿走出了一个街口,喊道:“再见了,哥们儿!”盖普知道自己可以跑多快把他按倒,制造这出喜剧的念头让他激动,但要是这男孩儿不害怕就不好笑了,盖普并不觉得特别想伤害他。盖普挥手道别。男孩儿竖起中指,然后走了,他的蠢袍子拖在后面,有如在郊野迷失的早期基督徒。
小心狮子,孩子,盖普想,在男孩儿身后祝他好运。再过几年,他知道,邓肯就像他一样大了,盖普只希望和邓肯的交流能轻松些。
盖普回到房子里,拉尔夫太太正在哭泣。盖普听到她在跟狗说话。“啊,比尔,”她啜泣着,“对不起我虐待你了,比尔。你是这么乖。”
“再见!”盖普对楼上喊,“你那朋友走了,我也要走了。”
“臭鸡屎!”拉尔夫太太叫道,“你怎么忍心就这样走了?”她哭得更大声了,很快,盖普想,狗就会叫起来。
“我能做什么?”盖普对楼上喊。
“你起码可以留下来和我说说话!”拉尔夫太太叫道,“你这老好人臭鸡屎疯子。”
到底怎样算是疯子?盖普不懂,他上了楼。
“你肯定觉得我老碰上这种事。”拉尔夫太太彻底皱巴巴地在水床上坐着。她两脚交叉坐着,和服袍子紧紧裹住身子,比尔的大头枕在她大腿上。
盖普还真是这么想的,但他摇了摇头。
“我又不是靠丢脸来高潮的,你懂吧,”拉尔夫太太说,“看在上帝份上,坐下来吧。”她把盖普拉到摇摇晃晃的床上,“这鬼东西里水不够了,”拉尔夫太太解释道,“我老公以前一直充水的,因为它漏水。”
“我很抱歉。”盖普说。一副婚姻顾问的嘴脸。
“我希望你永远不要离开你老婆。”拉尔夫太太对盖普说。她抓起他的手放在她腿上,狗舔着他的手指。“这是男人做得出的最恶心的事,”拉尔夫太太说,“他刚刚跟我说他以前是假装对我有兴趣,‘这么多年来都是!’他说。然后他说几乎所有其他女人,不管老的嫩的,他觉得都比我好看。这不是什么好话,是吗?”拉尔夫太太问盖普。
“对,不是好话。”盖普同意。
“请你相信我,他离开我以前,我可从来没和别人乱搞过。”拉尔夫太太对他说。
“我相信。”盖普说。
“这太伤女人自信了,”拉尔夫太太说,“我干吗不去找点儿乐子?”
“应该的。”盖普说。
“但是我水平太烂了!”拉尔夫太太老实说,用手盖住了眼睛,在床上晃着身子。狗想舔她脸蛋,但被盖普推走了,狗以为盖普在和他玩,便猛地跳过拉尔夫太太的腿。盖普重拳打在狗鼻子上,打得太狠了些,这可怜的动物哀叫着溜走了。“你不许伤害比尔!”拉尔夫太太叫道。
“我不过想帮你。”盖普说。
“你不能因为帮我就伤害比尔,”拉尔夫太太说,“老天啊,每个人都疯了吗?”
盖普重重地躺回了水床,眼睛紧紧闭起来,床像一片小海摇摇晃晃,盖普呻吟起来。“我不知道怎么帮你,”他坦白道,“我很同情你碰到的麻烦,但我真的什么也做不了,是不是?如果你想说出来,就说吧,”他的眼睛仍旧紧紧闭着,“但没人能帮你感觉好受一些。”
“这可真是安慰人的话。”拉尔夫太太说。比尔在盖普的头发里呼吸。大概要舔他的耳朵。盖普不知道,是比尔呢,还是拉尔夫太太?然后他感觉出,她的手伸到他短裤下面握住了他。他冷静地想,要是我并没有真的想让她这样,我为什么要躺下来呢?
“请别这样。”他说。她能肯定地感觉到他没兴趣,于是松了手。她在他身边躺着,然后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狗拼命想挤到他们中间,床大量溅水,但拉尔夫太太用手肘重重敲在它粗肋骨上,狗咳起来,从床上跑到地上去了。
“可怜的比尔。对不起。”拉尔夫太太说着轻轻地哭了起来。比尔的硬尾巴敲着地板。拉尔夫太太就好像为了演完一整套丢脸的戏码,还放了个屁。她的啜泣声很均匀,像某种雨,盖普知道可以下一整天。盖普,这位婚姻顾问,不知道怎么样才能给这位女士一点儿自信。
“拉尔夫太太?”盖普说,然后就想吞回说出口的话。
“什么?”她说,“你刚说什么?”她勉强用手肘支起上身,头转过来看着他。她听清楚了,他知道。“你叫我‘拉尔夫太太’?”她问他。“老天啊,‘拉尔夫太太’!”她叫道,“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盖普在床边坐起身,他真想和比尔一样到地上去。“我觉得你很有魅力,”他对拉尔夫太太咕哝道,但他脸对着比尔,“真的!”
“那证明给我看啊,”拉尔夫太太说,“你这天杀的骗子。给我看呀。”
“无法证明给你看,”盖普说,“但并不是因为我觉得你没有魅力。”
“我都不能让你勃起!”拉尔夫太太叫道,“我在这都半裸了,你躺在我旁边,在我天杀的床上,你都不能硬起来表示下尊敬。”
“我努力不想让你看出来。”盖普说。
“那你成功了,”拉尔夫太太说,“我的名字叫什么?”
盖普觉得他从没意识到自己有个可怕的弱点:他多么需要别人喜欢他,多么想被人欣赏。他知道,每说一个字,惹上的麻烦就越大,谎就越扯越大。现在他知道温丁的意思了。
“你丈夫肯定疯了,”盖普说,“我觉得你比大多数女人都漂亮。”
“啊,请别说了,”拉尔夫太太说,“你肯定有毛病。”
我一准有毛病,盖普同意,但他说:“你应该对你的性感有信心,信我。而且更重要的是,你应该在别的方面建立自信。”
“从来没有什么别的方面,”拉尔夫太太承认道,“我除了性感,别的都不行,现在我连性感都没了。”
“但你还上学呢。”盖普试探地说。
“我肯定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去上学,”拉尔夫太太说,“还是这就是你所说的在别的方面建立自信?”盖普紧紧眯眼,希望失去知觉,当他听到水床发出海浪一样的声音时,他察觉到了危险,便睁开了眼睛。拉尔夫太太已经脱光了,裸身摊开在床。她粗糙健硕的身体下还有小浪拍打,盖普觉得就像一艘坚固的小艇停泊在波涛起伏的水里。“让我看你硬起来,然后你就可以走了,”她说,“给我看到你硬,我就相信你喜欢我。”
盖普试着专心勃起,为了能办到,他闭上眼睛想着别人。
“你这个浑蛋。”拉尔夫太太说。但盖普发现他已然硬了,一点儿都没他想的困难。他睁开眼睛,不得不承认拉尔夫太太并非毫无魅力,他拉下跑步短裤秀给她看。这个动作本身就让他更硬了,他发现自己喜欢她那头潮湿卷曲的头发。但拉尔夫太太似乎对他的表现既没有不满意也没有太感动,她勉强接受了失望。她耸了耸肩,翻过身去把大圆屁股对着盖普。
“好了,算你真的可以让它硬起来了,”她对他说,“谢谢。你现在可以回家了。”
盖普想碰碰她。但他被尴尬感恶心坏了,盖普觉得只要看着她就能射了。他磕磕绊绊走出门,走下要命的楼梯。今晚,这女人的自我蹂躏戏码算是完了吗?他想,邓肯安全了吗?
他考虑要不要继续守夜直到让人安慰的曙光出现再走。他踩到了跌在地上的锅子,锅子“咣”一声敲到了炉子,拉尔夫太太一点儿声响都没有,他只听到比尔发出的一声哼哼。要是孩子们醒过来要什么东西,他害怕拉尔夫太太会听不见。
已经凌晨三点半了。盖普在拉尔夫太太终于安静下来的房子里,决定打扫厨房来打发时间等天亮。盖普对家务活熟门熟路,他给水池接满水开始洗盘子。
电话一响,盖普就知道是海伦。他忽然想到,她脑子里该浮现出了多少糟糕情节啊。
“喂。”盖普说。
“请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可以吗?”海伦问。盖普知道她醒了很久了。现在是早晨四点了。
“没事,海伦,”盖普说,“之前发生了些小问题,我不想让邓肯一个人留在这儿。”
“那女人在哪儿?”海伦问。
“在床上,”盖普说了实话,“她昏过去了。”
“怎么会昏过去的?”海伦问。
“她喝了酒,”盖普说,“之前有个年轻男人在这里,和她在一起,她让我把他弄走。”
“那么之后就你们俩单独在那儿咯?”海伦问。
“就一会儿,”盖普说,“她睡着了。”
“我想也用不了太久的,”海伦说,“和她在一块儿。”
盖普故意保持沉默。他有日子没见海伦吃醋了,但他记得很清楚这股醋劲儿有着惊人的锐利。
“没事,海伦。”盖普说。
“给我说说,此刻,你具体在干吗。”海伦说。
“我在洗盘子。”盖普告诉她。他听到她深深吸了口气,控制着自己。
“我不懂你怎么还在那儿。”海伦说。
“我不想把邓肯留在这儿。”盖普对她说。
“我觉得你应该把邓肯带回来,”海伦说,“马上。”
“海伦,”盖普说,“我乖着呢。”连盖普都觉得这话听着有点儿心虚,而且,他心里知道自己不够乖。“什么事都没发生。”他又说,更确信了一点儿这就是事实。
“我不会问你,为什么你在洗她的脏盘子。”海伦说。
“为了打发时间。”盖普说。
但实际上他直到现在才认真思考他在做什么,等天亮毫无意义,就好像意外只有在天黑的时候才发生似的。“我在等邓肯睡醒。”他说,但一说出口就知道这也说不过去。
“干吗不直接把他叫醒?”海伦问。
“我很会洗盘子。”盖普想活跃下气氛。
“我知道你都会些什么。”海伦对他说,这话太尖酸了让人笑不出。
“你这样想的话,会让自己不舒服的,”盖普说,“海伦,真的,拜托别这样。我什么错都还没犯。”但盖普如清教徒一般地无法忘记拉尔夫太太让他硬了。
“你已经让我不舒服了。”海伦说,但她的声音软了下来,“请马上回来。”她对他说。
“那就把邓肯扔在这儿咯?”
“老天啊,把他叫醒!”她说,“或者扛上他。”
“我马上回来,”盖普对她说,“请别担心,别想你在想的事。我会告诉你每件事的。你一定会喜欢这个故事的。”但他知道自己无法把事情全部告诉她,他得仔细想清楚要隐瞒哪部分。
“我好点儿了,”海伦说,“马上见。拜托别再洗盘子了。”然后她挂断了电话,盖普检查了一遍厨房。他想刚才那半小时的劳动还不足以让拉尔夫太太发现残骸清理行动已经展开了。
盖普在客厅里扔得到处都是的衣服堆里找邓肯的衣服。他知道邓肯穿了什么衣服,但他哪儿都找不着,然后他想起邓肯,跟仓鼠一样,把所有东西藏在他的睡袋底部和他一起睡。邓肯差不多有80磅,还要加上睡袋,加上他的垃圾,但盖普相信他能把这孩子扛回家,邓肯可以改天再回来拿他的自行车。至少,盖普决定,他不会在拉尔夫的房子里把邓肯叫醒。可能会起争执,邓肯会不肯走。甚至拉尔夫太太也会醒过来。
然后盖普想到了拉尔夫太太。他恨自己,但他知道自己想最后看看她,突如其来的再次勃起,提醒他想再看看她丰腴粗野的肉体。他快步走上后楼梯。他可以闻着味摸去她恶臭的房间。
他直愣愣地盯着她的胯间,她奇怪地扭曲的肚脐,她特别小的乳头(就硕大的乳房来说)。他应该先看看她的眼睛的,那么他就会发现她完全醒了,也在瞪着他。
“盘子都洗好了?”拉尔夫太太问,“来跟我告别吗?”
“我想看看你还好吗。”他对她说。
“胡说,”她说,“你还想再看看我。”
“对。”他承认了,他把眼睛看向别的地方,“对不起。”
“别,”她说,“我很高兴。”盖普努力微笑。
“你说了太多‘对不起’,”拉尔夫太太说,“多爱抱歉的男人啊。除了对你老婆,”拉尔夫太太说,“你一次也没对她说过对不起。”
水床边有一台电话。盖普觉得,他从没像错估拉尔夫太太的情况这样错估过别人。她忽然清醒过比尔了,她如果不是神奇地醒了酒,就是处于大醉和醉后之间的半小时清醒间隙,盖普在哪儿读到过这半小时的说法,但一直觉得是假的。另一个幻象。
“我要带邓肯回家。”盖普对她说。她点了点头。
“我要是你的话,”她说,“也会带他回家。”
经过短暂严峻的斗争,盖普硬把又一句“对不起”吞了回去。
“再帮我一个忙好吗?”拉尔夫太太说。盖普看着她,她不介意他的目光。“别告诉你老婆我的所有事,好吗?别把我说得好像头猪一样。也许你描述我的时候可以带点儿同情心?”
“我挺有同情心的。”盖普咕哝道。
“你那棍子也挺不错。”拉尔夫太太说,她盯着盖普突出的跑步短裤看,“你最好别把那也带回去了。”盖普什么也没说。盖普这位清教徒感到自己活该挨几记拳头。“你老婆真关心你,是吗?”拉尔夫太太说,“我猜你可不是一直都那么乖的。你知道我老公会怎么说你吗?”她问,“我老公会说你怕老婆。”
“你丈夫肯定是个浑蛋。”盖普说。能还击很舒心,哪怕是弱弱的回击,但盖普觉得,自己很蠢才会误以为这女人傻。
拉尔夫太太爬下床站在盖普前面。她的乳头碰着了他的胸膛。盖普怕自己的勃起会戳到她。“你还会回来的,”拉尔夫太太说,“赌吗?”盖普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她。
一路上邓肯给塞在睡袋里,在盖普肩上扭着,盖普还没走出离拉尔夫太太家两个街口远,一辆警车停在了路边,警车的蓝灯对他闪烁,他站定给逮了个正着。他看起来就是个鬼鬼祟祟的半裸劫匪,正扛着一袋亮色的赃物逃跑,看着就是偷来的东西,一个偷来的孩子。
“喂,你肩上扛的是什么?”一个警察问他。警车里坐着两个警察,还有第三个坐在后座看不太清。
“我儿子。”盖普说。两个警察都下了车。
“你要带他去哪儿?”一个警察问盖普,“他还好吗?”他用手电筒照邓肯的脸。邓肯还想继续睡,他眯起眼躲着光。
“他本来要在朋友家过夜,”盖普说,“但待不成了。我带他回家。”这警察用手电照遍盖普全身,看到他一身跑步打扮,短裤、条纹跑鞋,没穿上衣。
“你有身份证吗?”这警察问。盖普把邓肯和睡袋轻轻放在别人家的草坪上。
“当然没带,”盖普说,“如果你开车送我回家,我可以拿给你看。”警察互相看看。他们几小时前接到报警,一名年轻女子说,这一带有一名露体狂试图接近她,就算不是露体狂,也是裸奔的人。估计是意图强奸。她骑车逃离了魔掌,她说。
“你在外面很久了吗?”一个警察问盖普。
第三个坐在警车后座的人,把头探出车窗看看发生了什么。他看到盖普,说:“喂,兄弟,你好啊?”邓肯开始转醒。
“拉尔夫?”邓肯说。
一个警察跪在孩子身边,用手电筒往上照着盖普。“这是你爸?”警察问邓肯。孩子十分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的目光很快从他父亲扫到警察,再扫到警车的蓝色顶灯。
另一个警察走向车后座的人。是那个穿着紫色宽袍子的男孩儿。警察是在这一区巡逻抓露体狂的时候逮住他的。男孩儿说不出他住哪儿,因为他确实也没个固定住处。“你认识这个带着孩子的人?”这警察问男孩儿。
“认识,他可是个狠角色。”这小子说。
“没事,邓肯,”盖普说,“别怕。我只不过要带你回家。”
“儿子?”警察问邓肯,“这是你父亲?”
“你吓到他了。”盖普对警察说。
“我没被吓到,”邓肯说,“你为什么要带我回家?”他问父亲。似乎这是每个人都想知道的事。
“拉尔夫的母亲生气了。”盖普说。他希望这样说就够了,但警车里那个被扫地出门的小情人开始大笑起来。拿着手电筒的警察照着那小情郎,问盖普认不认识他。盖普想,这事暂时是完不了了。
“我叫盖普,”盖普不耐烦地说,“T. S. 盖普,已婚。我有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就这个,叫邓肯,他是哥哥,本来他要住在朋友家。但我确定那个朋友的母亲不适合照顾我儿子。我就跑去她家把儿子带回家了。应该说,正要把他弄回家。”
“那小子,”盖普指着警车说,“正好在我儿子朋友的母亲那里。那位母亲想叫这小子走,就是那个小子,”盖普再一次指指警车里那小子,“然后他就走了。”
“那位母亲叫什么名字?”警察问,他准备在一本巨型笔记本上记录下来。沉默礼貌地等了一会儿之后,警察抬头望着盖普。
“邓肯?”盖普问他儿子,“拉尔夫姓什么?”
“正要改,”邓肯说,“本来跟他爸爸姓,但他母亲想帮他改掉。”
“哦,那他父亲的姓是什么?”盖普问。“拉尔夫。”邓肯说。盖普闭起了眼睛。
“拉尔夫·拉尔夫?”拿着本子的警察说。
“不是,邓肯,拜托好好想想,”盖普说,“拉尔夫姓什么?”
“哦,我想他就是要改姓嘛。”邓肯说。
“邓肯,改之前是什么?”盖普问。
“你可以去问拉尔夫。”邓肯建议。盖普真想大叫。
“你说你姓盖普?”一个警察问。
“是。”盖普点头。
“名字缩写是T. S. ?”这警察问。盖普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累极了。
“是,T. S. ,”他说,“就T. S. 。”
“哇,放你的屁!”那小子在车里号叫,他倒在座位上咯咯乱笑。
“这缩写是什么意思,盖普先生?”这警察问。“什么意思都没有。”盖普说。
“一点儿没有?”警察说。
“就是首字母缩写,”盖普说,“我妈就给我取这个名。”
“那么你的名字是T?”警察问。
“大家都叫我盖普。”盖普说。
“多好一个故事啊,哥们儿!”穿宽袍的男孩儿叫道,但离警车最近的警察在他头上的车顶敲了敲。
“你再把你那脏脚放在椅子上试试,臭小子,”他说,“我就要你把脏东西给我舔干净。”
“盖普?”问盖普话的警察说,“我知道你是谁了!”他忽然叫出声。盖普感到很紧张,“你是在公园里抓住猥亵犯的那人!”
“是!”盖普说,“就是我。但不在这里,而且那是很多年以前了。”
“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这警察说。
“怎么回事?”另一个警察问。
“你还太年轻,”这警察对他说,“这位叫盖普的先生,以前在公园里抓到过猥亵犯,是在哪儿来着?儿童猥亵犯,那人是谁来着。你怎么抓住他来着?”他好奇地问盖普,“好像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是不是?”
“奇怪?”盖普说。
“你的工作,”这警察说,“你的工作是什么来着?”
“我是作家。”盖普说。
“啊,对了,”这警察想起来了,“你还是作家吗?”
“是啊。”盖普坦白道。他知道,至少他不是个婚姻顾问。
“哇。”这警察说,但还有什么事困扰着他,盖普看得出有什么不对劲。
“我当时留着络腮胡。”盖普主动说。
“就是了!”这警察叫出来,“你把胡子剃了。”
“对。”盖普说。
警察聚在警车红色的尾灯那儿,开了个会。他们决定用车送盖普和邓肯回家,但他们说盖普还是得给他们看证件。
“我愣是没认出你,和照片里不一样,胡子没了。”那位年长的警察说。
“没事,是很多年以前了,”盖普哀伤地说,“在另一个城市。”
穿宽袍子的年轻人就要看到盖普的家,这让他不安。盖普想象着年轻人某一天会出现,问他要什么东西。
“你记得我吗?”这小子问邓肯。
“不记得。”邓肯礼貌地说。
“也是,你那时候就快睡熟了。”男孩儿说。他对盖普说:“你对孩子太紧张了,哥们儿。孩子过得挺好的。你就这一个孩子?”
“不是,还有一个。”盖普说。
“哥们儿,你应该另外再去生一打孩子,”男孩儿说,“然后大概你就不会这么紧张这一个了,你懂吗?”盖普觉得这套说法就跟他母亲说的“珀西育儿理论”一样。
“下一个路口左转,”盖普对开车的警察说,“然后右转,就在路口。”另一个警察递给邓肯一根棒棒糖。
“谢谢。”邓肯说。
“我呢?”穿宽袍子的小子问,“我喜欢棒棒糖。”那警察瞪了他一眼,他转回身以后,邓肯把棒棒糖给了那小子。邓肯不喜欢棒棒糖,从来没喜欢过。
“谢谢。”男孩儿小声说。“看到没,哥们儿?”他对盖普说,“孩子就是美好。”
海伦也一样美好,盖普想,她正站在门口,身后亮着灯。她的蓝色及地睡袍的高领子可以卷起来。海伦把领子卷了起来,好像很冷。她也戴了眼镜,这样盖普就知道她一直在等他们。
“哥们儿,”穿宽袍子的小子小声说,他用手肘捅了捅正在下车的盖普,“那位可爱的女士拿下眼镜是什么样啊?”
“妈妈!我们被捕了。”邓肯对海伦叫道。警车停在路牙边,等盖普拿身份证。
“我们没有被捕,”盖普说,“我们搭了顺风车,邓肯。一切顺利。”他生气地对海伦说。他跑上楼找到了衣服里的钱包。
“你就这样出门的?”海伦在他背后喊,“穿成这样?”
“警察以为他绑架我。”邓肯说。
“他们去那房子了吗?”海伦问他。
“没有,爸爸扛着我回家呢,”邓肯说,“老天啊,爸爸脑子是不是坏了。”
盖普飞奔下楼冲出门。“搞错了,”盖普对海伦咕哝,“他们肯定在抓别人。看在上帝的份上,别生气。”
“我没生气。”海伦断然说。
盖普给警察看了证件。
“哇,”老警察说,“名字还真就是T. S. ,对吧?我猜这个名字方便些。”
“有时候不方便。”盖普说。
警车开走的时候,那小子对盖普喊:“哥们儿,你不是坏人,你要是学着放松就好了。”
海伦的身体瘦削紧绷,在蓝睡袍里颤抖,这画面无法让盖普放松。邓肯完全醒透了,叽里咕噜地说自己也饿了。盖普也饿。黎明前的厨房里,海伦冷淡地看着他们吃东西。邓肯讲着一部长篇电视电影的剧情,盖普怀疑其实是两部电影,邓肯还没看完第一部片就睡着了,第二部开始之后又醒了过来。他努力想象,拉尔夫太太的所作所为,是何时何地在邓肯的电影中出场的。
海伦什么问题也没问。盖普知道,一方面是因为在邓肯面前不好说什么。但另一方面,和盖普一样,她在狠狠地组织要说的话。他们都感激有邓肯在场,等到他们能自由说话的时候,可能因为等了太久口气会变软,说话会谨慎些。
太阳出来以后,他们等不了了,开始通过邓肯谈话。
“告诉妈妈他家厨房什么样的,”盖普说,“跟她说说那狗。”
“比尔?”
“对,”盖普说,“跟她说说老狗比尔。”
“你在那儿的时候拉尔夫的妈妈穿什么?”海伦问邓肯,她对盖普笑笑,“我希望她比爸爸穿得多。”
“你们晚饭吃了什么?”盖普问邓肯。
“卧室在楼上还是楼下?”海伦问,“还是两层都有卧室?”盖普想对她使眼色,拜托别起头。他可以察觉出,她正在把用旧了的武器挪到就手的地方。她手上有以前那一两个小保姆的事,可以甩出来给他听,他察觉到她让小保姆就位,准备发射了。如果她旧事重提,说出一两个伤人的老名字,盖普却没有可回击的名字。海伦没有小保姆这个把柄,目前还没有。在盖普心里,哈里森·弗莱彻不算。
“他家有几台电话?”海伦问邓肯,“厨房和卧室都有电话吗,还是只有卧室里有?”
邓肯终于回房以后,海伦和盖普只有半小时不到可以谈话了,然后沃特就该醒了。但海伦已经准备好了她敌人的名字。只要知道伤疤在哪儿,就有足够时间可以造成伤害。
“我那么爱你,而且我太了解你了。”海伦开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