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上我不能去找安室透,但情感上,我忍不住想去问问他景光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公开课顺利结束后,我终于松了口气,此刻正坐在办公室里无意识地转着笔,脑子里在想着究竟要不要去找安室透呢?
“藤原老师。”
身后传来了白石老师的声音,我闭了闭眼,停下笔,回过头,“怎么了,白石老师?”
白石老师笑笑,“没什么事哦,只是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有点担心。”他走过来,左手覆在我的椅背上,右手压在了我的笔记本上,上身倾下来,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不由地皱了皱眉,好讨厌……
“藤原老师的课今天讲的很不错呢。”
“谢谢。”我不着痕迹地偏过头,远离他的气息。
我讨厌他的那套不容拒绝的强制性试探。
我摩梭着中指上的戒指,这么明显的动作,识相的就该保持距离。但显然白石并不是一个识相的人。
“说起来,下周我也有公开课,不知道我能不能有机会向藤原老师取取经?”
我垂下眼:“说笑了,白石老师的经验明明比我丰富,哪有向我取经的道理。”
“是吗。”白石老师脸上笑容微微僵硬。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来电是未知号码。我懒得与白石虚与委蛇,也不管他的脸色,拿起手机就离开了办公室。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明显地反抗白石。白石是前辈,无论是人脉还是资历都远远高于我,何况我还是女性,在职场的地位本就弱于男性,倘若堂而皇之地与前辈唱反调,那我可就惨了。于是为了工作我也只能不停地婉拒与敷衍。
白石呢,明明知道我在拒绝他,可是仍旧会来骚扰我,无论是利用职权还是什么,仿佛一定要将我弄到手。想当初要不是有好心的老师提醒我白石此人金玉其表败絮其内,我真的会以为他只是在单纯地在追求。不,其实想想看这种没有分寸的追求,就是骚扰吧。
我原以为我会一直这样忍耐下去,没想到今天会直接会不留情面地离开,不过出了办公室后反而松了口气。
“抱歉,让你看笑话了。放心吧,以后不会了。”走道里,我悄悄地对景光说道。我知道他就在我的身边。
是的,或许是知道景光就在我的身边,那些对于前辈的忌惮就完全抛之脑后了。
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他。
走到楼道的角落,我接起了电话。听到听筒里的声音,我就知道这人是柳叶响。
【“打扰了,关于之前说的同学会,藤原,这周日晚上有空吗?”】
他是来询问同学会的事。
我想了想周日的安排,说:“晚上同学会吗?我知道了。”
【“好,时间地点我到时候发你手机上。”】
“有劳了。”
我以为他通知完会直接终止通话,但……
于是小声问:“还有什么事吗?”
停顿了几秒之后,听筒里传来了微弱的叹息,【“……算了,没有什么事,我还有工作,挂了。”】
这次倒是挂得干脆。
真是奇奇怪怪。
之后我存了柳叶响的电话,又在角落里呆了一会儿,直到上课铃响才回到办公室,白石已经不在了。
办公室里只有我和对面的小山老师,其他老师都去上课了。我刚坐下,小山便倾过身来偷偷地对我说:“我刚才回办公室的时候,看到白石脸色超臭地出来了,还瞪了我一眼,吓了我一跳呢。”
她似乎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
我深呼吸,对她说:“如果偷偷地打他一顿,后果会不会很严重?”
小山老师瞪着眼睛,“你、你在说什么?你要打他吗?”而后离开位置,来到我的身边,劝导我,“你别乱来哦,为了这种人放弃自己的职业什么的,完全没有可比性!”
说完小山老师回过神来,捂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所以白石那家伙刚才脸色那么差是因为……你?”
我无精打采地点点头,“我想是吧。我现在已经算是光明正大地惹恼他了,他盯上我了。”
小山老师沉沉地叹了口气,“那可糟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望着办公室的天花板,“不知道,也许……会发疯吧。”
“诶?”
……
放学后,我惯例去了趟网球部,虽说是顾问老师,但我根本不会网球,按照定位,大概只是个吉祥物的程度,所以也就社团活动的时候会来网球场看看。至于建议什么的,一律拜托了桥本教练。
部员们喊着口号跑圈,精神气十足,我与桥本教练打了声招呼,又聊了几分钟。关东地区的选拔赛即将开始,只有晋级四强才有机会参加全国大赛,网球虽然不是帝丹的强项,但是这些少年们仍是要奋力一搏。毕竟有些事,只有做了才知道。
差不多时间与桥本教练道别后,我去了趟波洛,除了吃晚餐外,其实也有想找个机会和安室先生聊聊的打算。
虽然心底已经有了安室透=降谷零的等式,但是不问清楚的话,总觉得不大放心。可问题是,我真的很怕打扰到他,而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如此纠结,使得我的思绪过于繁杂。
心事重重地来到了波洛,点了杯冰美式和咖喱饭,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一抬眼就能看到柜台前的安室先生。旁边的绿植掩盖着我的身形,恰巧处于视觉的盲区。
小小地喝了口冰美式,过于苦涩的口感令我眉头微皱,我果然还是不习惯冰美式。
此时正值饭点,波洛的客人逐渐多了起来。服务员榎本小姐也将我的咖喱饭端了过来,“请慢用哦。”
“谢谢。对了,请再帮我打包一份三明治,我想留着当夜宵。”
榎本小姐露出了微微苦恼的表情,她说:“打包的话,三明治的口感会差很多呢,这样也没关系吗?”
我:“没关系的,之前尝过三明治的味道,我很喜欢。所以晚上工作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想起那个味道。”
不是我的错觉,那个三明治的味道确实与景光所做的如出一辙。
榎本小姐笑笑,“好的,那等您用完餐后给您打包如何?”
“那就太感谢了。”
慢悠悠地吃着咖喱饭,我小声道:“要是你也能吃就好了……”
究竟怎样才能见到你?
就算是做梦……如今想想,近来过去的梦逐渐多了起来。那是充满了光彩的,洋溢着恋爱与相守的喜悦的,比现实人生还要愉快的梦。以至于人们总是喜欢做着这样那样的梦……
可是我们的过去只有短短几个月,甚至连一年都不到,重复的片段不断循环,再无更新的可能。分开了那么多年,我最终得到的只是他殉职的消息,不,倘若没有贵志,我甚至连他的死亡都不会知道,只能一日复一日地等待下去,等待一个虚妄的梦。
我尝试着握住身边的人的手,然而触到的只是一团空气,在那一刻,强烈的负面情绪充斥了我整个胸腔,同样的,我则是积极地沉浸在负面的妄想中,哪怕我知道这些负面妄想只会让我钻进死胡同。
“小姐?小姐?”
突然的叫唤声唤回了我的思绪,我抬起头,安室先生担忧的面庞印入眼帘,他对另一边抬手道:“榎本小姐,这里有我在,你去招呼其他客人吧!”
不知何时,我的面庞上已满是泪水,滴到了咖喱饭中,汤匙上也有些晶莹的水滴。我正要抽纸巾,刚抬手,一张纸巾就已经递了过来。
“谢谢。”接过纸巾,我轻轻地按了按眼角,然后歉然道,“抱歉,打扰到你们了。”
“没有的事。”安室先生温和地说道,然后又问,“小姐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不,我只是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所以就忍不住……”
这下换安室透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真是不好意思,我还以为小姐是遇到了麻烦呢。虽然有自夸的嫌疑,但我其实姑且算的上是个侦探,师承毛利小五郎。如果小姐遇到麻烦,完全可以委托在下!”
说着,他将一张名片递给了我。
我接过道谢,笑着说:“之前有听美和子说过。不过那时候……”那时候安室的表情有点凶,所以还以为他讨厌我来着。
“什么?”
我摇摇头,“抱歉,没什么。”
我低着头,看着名片上的字,能感觉到有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抬起头直视这安室先生的眼睛,“不知道安室先生接不接找人的业务?”
安室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间的紧绷。
“小姐要找谁?”
我喝了一口咖啡,苦涩的味道在整个口腔中蔓延,“是我失踪快七年的男朋友……”
安室先生两手交握,脸上的笑容也已经敛去。
“快七年了啊……”他叹了口气,”我可以接受这个委托,但是小姐,恕我直言,我国法律中有明确的条文,自然人普通失踪满七年就可以判定死亡的……虽然不是很想说,但是我希望您有这个心理准备。”
安室说这番话的时候,声音格外的轻。
我垂着眼睑,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来,过了许久,才听见自己声音略有些哽咽道:“哪怕是死亡,我也想知道他葬在何处,至少我……”
我侧头看向触碰不到的恋人,露出微笑,随后目光坚定地面对安室先生“至少允许我以一个未亡人的身份去见他吧。”
我直视着安室先生,“可以吗?”
降谷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