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剑断

二人招来灵鹤,正准备前往清玄峰,云栖敏锐地捕捉到了路过弟子间的言谈。

灵鹤颇具灵智,眼瞅着眼前二人没有立刻出发的意图,乖乖站在一旁抬喙梳理自己的羽毛。

“听说了吗,子恒师兄最近琢磨出了新的剑式,现在正在演武场那边给师兄弟们展示呢,咱也去瞧瞧?”

“走走走,当然得去!听说子恒师兄才领悟剑意不到一两月吧,这么快就悟出新剑式了?当真是天赋了得,领悟惊人啊!”

“那当然了,掌门一脉亲传弟子哪个不是那万中无一的旷世奇才,且不说温师兄和小师妹,那是老天爷赏饭吃。光是子恒、子清两位师兄,这两兄弟不仅在剑道一途天赋绝然,分别在炼器,炼丹一途的天赋也不容小觑。”

很显然,这弟子们谈论的话题中心就是云栖的二师兄徐子恒。

听闻他琢磨出了新的剑式,云栖一时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飞奔至演武场和二师兄来场比斗,迫不及待地想见识见识他新领悟的剑式。

侧身用眼巴巴地望着一旁同灵鹤静候的大师兄,得到大师兄的微微颔首,云栖肉眼可见的急不可耐,乘上灵鹤,前往演武场。

二人刚到演武场,演武台上的比斗已经进入高潮,银剑乱舞,势均力敌。此时演武台附近已汇聚了不少来观战的弟子们,还有不少正急匆匆地赶来。

不少看到了这师兄妹二人的弟子们也稍稍驻足,向二人点头示意,而后迈着大步朝演武台走去。

为了不打扰周围弟子观战,二人也没有往前凑去,选择站在外围一处能够清晰看见演武台上战况的地方。

温怀瑾自是一切都由着云栖,站其身旁,目光深沉,潜藏着难以察觉的情愫,状似看着台上,实则将身旁之人紧紧映入自己漆黑的眼眸。

云栖浑然不知,稍稍勾着头,津津有味地盯着台上两人所用的剑招,手指微微靠侧抚剑,内心蠢蠢欲动。

台上二人都是云栖熟悉之人,徐子恒师兄和他的孪生弟弟徐子清师兄,他二人同是掌门座下,序排二三,二人此时皆为金丹中期,且均领悟了剑意。

剑意感于自然,自然能搅动天地灵气,这也是此场比斗为何如此激烈精彩的缘故。

每位剑修,一般是在金丹期后的境界,到了某个临界点,随时都有可能悟出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剑意,而这剑意,就是他们的道。

大道三千,剑道为其一,剑意万千。

每一种剑意都离不开剑者的感悟,对世间万事万物的感悟。

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风也一样,雨也一样。

同样是风,有轻柔的,有急骤的,不同的剑者也会从不同的风中领悟出不同的剑意。同样是雨,有细雨绵绵,瓢泼大雨,万事万物皆有不同,个人感悟自然也不同。

台上二人,一人引动绵绵细雨,以柔克刚,一人搅动狂风骤海,大开大合,气势磅礴,不过显然,后者的狂风更显威力,剑式也更加勇猛。

不过片刻,执掌细剑,引动细雨的剑修出现颓势,渐渐不敌,最后落败。

台下围观之人纷纷叫好,目光灼灼地望着台上二人,此二人都是同辈剑修中的佼佼者,观战他二人的比斗能让他们得到更多经验与感悟,收获颇多。

待二人稍作休息,正准备下台之际,在不远处站着围观的云栖,轻轻跃起,矫捷的身姿飞向演武台。众人只见一道蓝白身影闪过,台上便出现了一道飒爽的身影,定睛一看,果然是小师妹那个剑痴。

被抛在原地的温怀瑾面上原本温和的笑容带上丝丝无奈,眼眸幽深,目光一直紧紧追逐着那道身影。

云栖面向台上二人,拱手致意,眸眼微亮朗声道:

“子恒师兄,请指教。”

一旁的徐子清摇了摇头,识趣地主动将演武台让给两人。

来到台下,远远瞥见大师兄,正准备向他的方向走去,二人目光微微擦过,却片刻都不曾在他身上停留。

徐子清暗自诽腹,这大师兄的“病”咋愈发严重了。

以往是喜欢小师妹死憋在心里不肯说,就小师妹那榆木脑袋,一门心思扑在剑道上,哪能晓得他那弯弯道道的心思。

现在这情况,嚯,小师妹还离不得他的眼了,盯得眼睛都不带眨的,啧,我们这可怜没人爱的师弟们咯,都留不住大师兄一个余光。

思绪无限蔓延,天马行空,自我调侃,回到现实,徐子清还是很崇拜,敬重大师兄的。

虽然大师兄对他们几个师弟也是很好的,只是没有对小师妹那么好而已,当然那也是应该的。

谁让小师妹那么乖呢,作为师兄的,怎么能跟小师妹争宠爱呢。

收回放飞的思绪,徐子清还是屁颠颠地往大师兄方向跑去。

带着前世记忆的温怀瑾现在满脑子都是小师妹云栖,先前没有流露出分毫,是他强行克制,不想在小师妹面前暴露。

毕竟前世灭世而殒的他带着滔天的怨气,为了努力维持以往温润随和的表象,只好少言。

全部身心放在小师妹身上的温怀瑾,还是略微分出了一丝余光给来到自己身边的这位欢脱依旧的三师弟。

记忆略微模糊,他自小师妹消失后就没见过这位师弟了,只记得多年前的最后一面,他那黯然沉默的面庞,不复神采。

记忆中的面庞和眼前笑容满面的欢脱之人重合,温怀瑾这才这才感受到真实感。

自他灭世重生,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他飞奔至清远峰,就想见到心中那朝朝暮暮都在想念的人儿。

可真见着了,他更多的也是不敢相信,不敢触摸,更害怕眼前是一片虚无,是梦境。

决心灭世的他,自然是不怕遭什么天谴的,这世上千千万万,没有一个云栖重要。

虽不知天道为何还愿意给予灭世的自己一个机会,是好是坏,他自会判断,只要他的小师妹还在,他也不计较那背后有没有什么阴谋诡计。

思绪不过那么一瞬,温怀瑾回神对身旁之人微微点头,便又将全部目光转移到演武台上。

徐子清则是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大师兄怎么看着跟以往有些许不同?”

挠了挠头,没做多想,便也跟着望向台上。

演武台上的二人对立站在两侧,台下观战的众弟子呼声不停,非常期待看见二人的比斗。

不说刚刚已经展示过的,徐子恒师兄凶猛的剑意他们还没悟到个中滋味,就是云栖小师妹的表现他们也很期待。

她虽没有领悟剑意,可她所用的剑招,千奇百怪,令人眼前一亮,他们若是能学上一两招,那当真是收获甚大。

“小师妹,二师兄这接下来的两招,看你接不接得住,首先,骤海狂风第一式狂风涌,接招。”

说完,便提剑挥出剑招,大势挥舞,台下的弟子只觉周围狂风骤起,剑光霹雳,急速飞驰指向目标。

身处剑招所指的云栖自然也感受到了更强烈更肆虐的狂风。

但是,还不够。

只见云栖挥出一套平平无奇的剑招,看起来没有什么特点,哪里都说不上精妙,没有如同对面那般强烈的气势。

但是,虚虚实实,剑招所过之处,一片宁静,按捺住肆虐的狂风,周遭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第一招被破,徐子恒却并没有气馁,反而眼里闪过明悟,粗犷的脸上跃跃欲试一闪而过。

风止,剑起。

他也挥出了他的第二式骤海归。

这一式,是徐子恒刚刚未施展过的剑式。若说刚刚的第一式是带着狂风的怒吼,大开大合。

这第二式则是急速的,让人眼花缭乱的,剑影交错,众人只能勉强见到最后剑身所处的位置。

台下的众位弟子,大致都是金丹期左右的实力,以目前这个阶段的他们,暂且是没有眼力看清这一式所用的剑招的。

只有少数同样领悟出剑意的弟子,对其所用的招式有所猜测,不过也未能完全猜透,半是了然,半是未解。

这一式若是用在同阶水平的生死决斗中,对方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当然,眼前演武台上的比斗自然不是生死决斗,只是剑招剑式的比斗,不带上修为,杀伤力是没有那么大的。

但是此时此刻,削减了不少威力的这一式,也给了台下不少弟子极大的压力。若是此时在场上面对这招的是他们,想必也是抗不住的。

现在台上面临这招的是云栖,看到对方出招,云栖眼里闪过一丝新奇有趣的意味。

手腕一转,剑锋扭转,挥剑舞出自己不久前新琢磨出的组合剑招,想要以此抵御。

不过很显然,她的这一招根本无法抗住对方来势汹汹的剑式,对方剑光所指,最终落在云栖的佩剑上。

众人只听见“乓”的一声,剑,断了。

台下众人傻眼,台上两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只见那粗犷大汉脸上满是歉意,挠了挠头,一时也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憨厚地说:

“不好意思,小师妹,这一招的强度我还控制的不是很好,把你的剑弄坏了,这...二师兄赔你一把新的吧,让三师弟再给你炼一把新的?师兄出材料。”

云栖并未应答,台下众人只当她是悲痛欲绝,痛彻心扉,无法言语。

毕竟设身处地地想,身为一个剑修,自己的“老婆”当着自己的面,就这么断了,可不得跪在地上哭。

虽然在剑修的整个习剑生涯中,会经历很多把剑,直到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那一把。

这陪伴过他们的每一把剑,都是他们的“前任老婆”,自然也是要好好安放着,善待他们。

正常剑修的剑一般在金丹期也不会再变了,后面的时日都是用来养剑的,寻来各种符合自身剑意的天材地宝,千锤百炼,将其融入那把剑中。

对面的云栖呆呆地望了望自己手中只剩半截的剑,一时半会也有些哑口无言,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的剑,虽说不是什么绝世宝剑,所用的材料也是价值不菲的,它不应该这么容易断。

依照她对子恒师兄剑式的判断,那威力是很强,却也没到能直接毁了她的宝剑的程度。

云栖在思考剑为何会断,没有言语,可把对面的徐子恒急坏了,无措地解释道:

“师妹,这,这,师兄不是故意的,这...这咋办?”

望了眼似是呆愣住的小师妹,又望了眼台下看热闹的师兄弟们。

台下的师兄弟们也都傻了眼,鸦雀无声,哪还能提出什么有用的建议。倒是不远处,徐子清也懵了,直接傻了眼:

“这,自家哥哥一下子把小师妹的剑弄断了,大师兄还搁这儿看着呢。”

忽地,她眸光一闪,丹田里竟生了异动,急匆匆地说了一句:“无事。”

路过温怀瑾身边,快声说道:“大师兄,先走一步。”

说完,云栖便离开了演武场,急着去弄清缘由,她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

她怀疑,这剑,是她的金丹弄碎的。

小师妹云栖是离开了,留下来的徐子清师兄弟二人可就傻眼了。

二人蹲在一起,之间那徐子恒嘴里碎碎念叨:

“我这里还有刚刚获得的影月宝钢,应该多少能补点给小师妹了。”

影月宝钢数量稀少,一般生长在月辰钢矿脉深处,是月辰钢异变得来。

一座完好未被开采的,且品质良好的月辰钢矿脉,最多也就出现两三块影月宝钢。

月辰钢也是剑修大量需求的一种材料,可以使锻造的宝剑更坚韧,威力也稍微有所增强,而由其异变产生的影月宝钢的作用自然也就比普通的月辰钢的作用大得多了。

就这么说,市面上每出现一块影月宝钢,就会在剑修的圈子里掀起风波。

无数剑修争得那叫一个腥风血雨,据万宝楼拍卖出的最高价,最贵的一块影月宝钢拍到了五万块中品灵石。

“嘿,说出来你不信,我这块影月宝钢是从一头五星异兽黑异睛白虎身上刨出来的,费了我不小的力气才杀死那家伙。”

“黑异睛白虎??那你还得到了虎妖藤?什么狗屎运啊你,什么好东西都被你得到了。”

一旁的青年眼里满是羡慕嫉妒,转而又幸灾乐祸道:

“我看啊,你走狗屎运就是为了给小师妹攒换新剑的材料,要是被大师兄知道了,两个你一个都落不着。”

二人蹲在角落里嘀嘀咕咕,突然,一道身影遮住了上方的阳光,阴影洒在二人头上。

“哦?子恒?已经准备好了给小师妹的赔礼了吗?”

一道意味不明的声音响起。

目光一直没有挪开过小师妹的温怀瑾,望着她匆忙离开的模样,正紧随其后准备离开之际,就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二人当场僵住,抬头望向来人,尬笑道:

“大...大师兄好。”

大师兄脸上带着不同于平日里的微笑,那双笑眯眯的眼,让二人很明显地感知到了危险。

身为和大师兄一起进宗门的同辈弟子,二人对大师兄的性子早就有所了解,这一届的弟子都在他手上吃了不少苦头。

哪像后面进门的那些弟子们,对大师兄的本质一无所知,以为大师兄就如同他表的外表一样清隽文雅,对其崇拜不已。

天剑宗收弟子,看根骨看天赋,基本都是从六岁左右收入宗门。

从小温怀瑾就是个腹黑性子,肚子里一窝坏水,他们一群人经常被他卖了还替他数钱,每每当他露出招牌眯眼笑,就表示某个人又要倒霉了。

自他年长些,他才摇身一变,成为了如今温润如玉,彬彬有礼的门派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