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良辅的猜测是极准的,庄太后午后歇了一觉起来,心情略微好了些,便听下人回禀说乌苏格格来给她请安了。
庄太后一听,面上倒是若无其事,只是手中的佛珠却突然断了,骨碌碌滚了满地。
苏茉儿大惊失色,嘴上一边念叨着佛祖恕罪,一边跪在地上去捡滚落的佛珠。
庄太后见此情形,哪里还能忍得住满腔怒火,她当下便厉声吩咐道:“乌苏格格冲撞佛祖,让她在外头跪着,向佛祖请罪。”
乌苏格格听了虽一脸莫名,但还是乖乖的跪在慈宁宫正殿前的砖地上。
如今天气已入秋,一到了晚间,凉气便从四面八方袭来,膝下的地砖好似变成了坚硬的冰块,不过一个多时辰,乌苏格格便觉得寒气已经从她的膝盖钻入,在骨髓中乱窜。
但庄太后没发话,她不敢起来。
乌苏格格低着头,暗暗想着,若是她体力不支晕倒,庄太后或许便无话可说了。
这时,面前的殿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乌苏格格抬头,看见苏茉儿带着一个端着托盘的宫女走了出来。
“苏姑姑。”乌苏格格娇娇的唤了一声,眼中满是希冀。
苏茉儿只面无表情的走近,冷冷道:“乌苏格格,太后娘娘说你一来,她用了多年的佛珠便断了,可见佛祖对格格多有不满,只怕格格得多跪一会儿了。”
乌苏格格心里多有不满,面上却还恭敬道:“是,嫔妾遵旨。”
苏茉儿接着道:“既是给佛祖赔罪,若格格体力不支昏倒,佛祖只怕会震怒。”
话音一落,她身后的宫女便走上前,弯腰将托盘递到乌苏格格面前,苏茉儿继续道:“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的参汤,乌苏格格先喝了吧。”
乌苏格格:“……”
喝了这碗参汤,她哪里还敢晕倒。
乌苏格格盯着黑色的参汤,只觉双膝火辣辣的疼。
苏茉儿看着她将参汤喝完,这才走了进去。
乌苏格格得了参汤,瞬间“精神抖擞”,可她的侍女福色却快要撑不住了。
福色撇了撇嘴,终于忍不住道:“格格,咱们还要跪多久啊?”
今日听说内务府要挑人去永寿宫伺候皇上新宠,好多人挤破了头也想被挑选上,福色以为这是个好差事,为了得到名额她将自己的毕生积蓄都给了管事的公公,没想到新主子第一天就被太后罚跪,连带着她也跟着受牵连。
可真是倒霉。
福色按了按双膝,忍不住“嘶”了声。
乌苏格格咬着牙,面无表情的道:“放心吧,皇上肯定会来救我的。”
若是皇上知道了她被太后罚跪,定然会前来为她说清,到时候她便能回去……
乌苏格格一直眼巴巴的等着,可一直到了第二日旭日东升,皇上还是没有来。
福色早已昏死过去,乌苏格格也即将力竭,她的双腿已经没有了知觉,下半身仿佛已经不是她的了。
这一刻,乌苏格格心中涌起了深深的悔意,她不该妄想成为皇上的女人的,然而此刻说什么也晚了,她只能咬牙忍着。
眼前越来越黑,乌苏格格恍惚间看到了皇上朝她走来,她一喜,惨白的面容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彻底失去了意识。
*
坤宁宫,孟露对着面前毛色极佳的雪狐皮,和一对金累丝镶宝石金手镯,眼中情绪复杂。
这是一大早吴良辅送过来的,说是顺治给的,要说在清初,这样精致的镯子可是万分难得的,可见顺治这次对她的做法是极为满意了。
阿木尔和那斯图兴冲冲的捧起镯子,跃跃欲试的想让她戴上,自从娘娘将那对金镶翠玉手镯赏了佟格格后,她腕上便一直空空的,今日这对镯子倒是比那对还要精致珍贵,娘娘肯定会喜欢。
可孟露却摆了摆手叫她们放下,她自然也喜欢这华丽迷人的东西,以前也不是没戴过镯子,只是穿到这里以后,她每次尝试着戴上原主妆匣里那些镯子,总觉得喘不过气来,浑身更是生出一股恐惧感,好像她戴的不是镯子,而是将她关进牢笼的手铐。
所以孟露即便再喜欢,也只是将它们全部收起来,她偶尔拿出来饱饱眼福也就够了。
“好吧,收拾下去南苑要带的行囊吧。”
吴良辅不但送来了顺治的赏赐,还带来了顺治让她一起去南苑狩猎的旨意。
明日一早便出发了,时间紧急,孟露连忙带着两个侍女去翻衣柜。
这时,外头的宫人走了进来,行礼后道:“皇后娘娘,永寿宫方才来人禀报,说乌苏格格昏迷不醒,想要请个太医过去瞧瞧。”
孟露一愣,疑惑道:“她怎么会昏迷不醒?”
莫不是顺治昨晚玩得太疯了?
她正猜测着,便听宫人道:“乌苏格格冲撞佛祖,被太后娘娘罚跪了一宿,今早晕倒在慈宁宫,这才被抬了回去。”
孟露听完,顿时冒出一身冷汗,她喉咙吞咽了下,低声问道:“冲撞了佛祖,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于是宫人将满宫皆已知晓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谁都知道太后是故意刁难乌苏格格,但谁都不敢对此有什么异议。
那斯图听完冷哼一声,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真是活该。”
“住口。”孟露瞪一眼那斯图,声音有些严厉。
随即又转向回话的宫人:“去太医院找个太医为她诊治吧。”
宫人走后,孟露表情凝重,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阿木尔道:“娘娘莫不是可怜乌苏格格?恕奴婢直言,她做出那样的事,实在不值得可怜。”
孟露长叹一声,“我不是可怜她。”
她只是感到可怕,在坚硬的砖地上跪一夜,只怕乌苏格格的那双腿已经废了。她在慈宁宫跪了那么长的时间,顺治不可能不知道,但他却没去替乌苏格格说句话,他就任由庄太后将所有的气都撒在一个女子身上。
诚然乌苏格格勾引顺治是她的不对,但顺治对她的情意竟这么浅吗?
孟露只觉心中一片悲凉,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想要健健康康的活着,可真难。
“罢了,这也是她自找的。”孟露最终收敛起所有情绪,朝着阿木尔笑了笑道:“时间紧急,快去收拾吧。”
阿木尔和那斯图应了声,转身收拾行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