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让凯文在多米尼克大街东端下了车,这里嘈杂的交通从霍兰隧道咆哮着在第6大道南端钻出地面。像大多数纽约人一样,凯文从没有学会称之为美国大道,尽管它的名字早在他出生前就已经正式改了。
“齐奥-伊塔洛,”他说,走进桑冈纳罗交谊俱乐部后面的房间,“我和您一样怀疑。不过温菲尔德并不知道她在为您提供消息。她认为在和凯里说话。”
老人鹰似的眼睛闪烁着。“这家诊所在哪儿?”
“两个街区开外,齐奥。在马克多戈大街与第6大道的交叉处。在来这儿的路上,我已经察看过了。里奇144号医疗中心。”无阴影的光线透过落满灰尘的窗户落在他们头上。奇怪的是,竟然和老教堂里的光线极其相似。
“那么,”伊塔洛厉声说,“在你控制之下了。老规矩,我从不参与这些事。”
凯文点点头,似乎在接受生活的基本真理。当然,黑手党老大自己不会杀人灭口。不过这也许是九十年代最大的杀人灭口案。凯文不希望自己处于孤立地位。这次事件的主角得在场。“齐奥,对不起。正因为温菲尔德说他乱说话,我们是不是应该亲自去看看?我的意思是,在做任何事之前,先做个估计。然后再决定。然后再命令。然后……”他举起右手食指,像手枪一样对准头上面的窗户扣动扳机。
伊塔洛皱皱眉头,脸上带着那种最早在西西里开拓殖民地的古代希腊人相信能把人变成石头的表情。“你在逃避责任。”伊塔洛指责说。他考虑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你是对的。只有我有决定权,同意或反对。我叫别克来。”伊塔洛伸手拿电话。
“只有两分钟的路程。”
“伊塔洛-里奇不会在曼哈顿肮脏的街道上走路。”
凯文在叔爷爷愤怒的语调中眨眨眼。他意识到怒气不是因为街道,而是因为他不得不去进行评估。不过温切是头号赚大钱的人。只有齐奥-伊塔洛能决定温切的命运。
“这样看,齐奥,”他说,借用凯里那种谨慎老练的语气,“今天早晨我们可以做的……”他顿住了,然后更温和地继续说,“我的意思是,见证人越少越好。尤其是像司机和保镖这样的家族证人。”
伊塔洛瞪了他半天,但是凯文没能变成花岗岩,他的目光退缩了。“你肯定察看过了?”他问道。
“我甚至进去了。常见的戒毒所的设置,一个穿得像护士的姑娘,两个勤杂工。不过后面有个很大的底层公寓。陈旧的起居室是埃勒医生的办公室和实验室,后面有间房。温切在那儿。”
“你……”伊塔洛犹豫了一会儿,“你带家伙了吗?”
“嗯?”
伊塔洛拍拍自己的胸脯。“家伙?”
凯文谦虚地笑笑,点点头,拍拍自己的胸脯。实际上,他在臀部插了把0.25口径的伯勒塔小手枪。
这天早晨,戒毒的第四天,温切看到了希望。首先,他昨晚睡得很少,但是醒来后不再是汗淋淋的一身。他低头盯着自己的裸体,全身棕褐色的皮肤开始变成黄色。折磨着他的恐惧——阴谋、背叛、偷袭——似乎渐渐退去了。他知道这是MegaMAO造成的。不过巴茨解释说,这些是真正的恐惧造成的,任何时候都可能前进一步成为现实。
感谢上帝,一直折磨着他的那个声音终于消失了。大多数情况下是个女人提醒他又有人背叛,有密谋。不过有一次是个普通平常的DT噩梦①,马在马厩里狂野地嘶叫,割破的喉咙鲜血四溅。
①DT为Deliriumtremens的缩写,意为震颤性谵妄,谵妄是指由发烧、酒醉、药物中毒以及其他疾患引起的意识模糊、短时间内精神错乱的症状,如说胡话、不认识熟人等。
他光着脚走进卫生间,撒了泡尿,来到隔开巴茨办公室和他房间的拉门前。厚重的门上了双向的锁。在他这边,温切能开锁。在另一边,相似的结构完成同样的工作。不过他知道如果需要,巴茨能从外面开里面的锁。
他从三英寸见方的窥视窗往外看。办公室和实验室里光线昏暗。巴茨还没有来。温切觉得失望。让他能够进行戒毒的唯一原因是巴茨亲自动手。“我们对如何给MegaMAO的瘾君子戒毒一无所知,”巴茨解释说,“你是只做实验的几内亚猪①——”
①指供实验用的人或物,实验品。原文可直译为“几内亚猪”。
“不是几内亚猪,是意大利猪。”温切拍拍他的脸颊,他的伙伴,他最亲密的、唯一的朋友。
他想念巴茨。他到底在哪儿?他已经习惯有他在身边,一个热情的小杂种,两人之间再没有什么秘密了。透过三英寸的窥视窗,温切看见戒毒中心已经开门营业。他不知道时间。所有表示时间的东西都被移出他的房问。他靠巴茨告诉他时间、新闻、一切。
温切抱怨着。他忘记做运动了。他拿起两个五磅重的哑铃,开始练习胳膊的肌肉。累了就躺在地板上,把脚固定在床下面做仰卧起坐,看着大腿和腹部的肌肉纠结绷紧。过了一会儿,他觉得厌倦了。巴茨解释说运动加上新的药物能帮助他除掉身体里的MegaMAO,但是——
他听见外面有声音,站起身来朝窥视窗外看。有人打开巴茨办公室的灯。他来了!太棒了!
温切的嘴张成个O。齐奥-伊塔洛走进门,好像走进化粪池,粘了一屁股的屎。斯蒂菲孪生子中的一个跟着他走进来,也许是凯文。温切敲敲门,让他们知道他在哪里。凯文滑动外面的锁。温切手指颤抖着滑动里面的锁。
“天啊!”他的叔叔大叫,突出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温切光溜溜的身体。“你看上去很糟糕。”
“你好,齐奥。”温切在他们进来时退回房问。“我没穿戴好迎接客人。”他说,“你们怎么找到我的?”他的叔叔和外甥都没有回答。他们似乎看着他出了神,好像一晚上他长出了角或Rx房。“怎么啦?你们从没见过这么大的xx巴吗?”
“你好吗,温切?”齐奥问道。
“我很好。巴茨-埃勒,就是那个治疗我的家伙认为我——”他停住了。他的嘴唇干了。他把手指斜插入紧紧的黑色鬈发。“你知道,工作过度。缺少睡眠。他让我睡一会儿。对我有不少好处,齐奥。”
又一次,没有回答,似乎在回答他之前,两人要分析他的话。温切听见外面的戒毒中心更加喧闹起来。“齐奥,你怎么来的?”
“温菲尔德说——”
四个穿制服的警察闯进巴茨的办公室,后面跟着三个便衣,领口别着徽章。“好。举起手来。你们都被捕了。”
凯文的右手伸到臀部上。一个穿制服的警察挥动警棍。“嘿!”
“嘿,你。”警察说,找出了伯勒塔。
“嘿,”一个穿着便衣的男人问温切,“扇舞①现在合法了吗?”
①跳这种舞时舞女棵体,用扇子遮掩部分身体。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齐奥-伊塔洛。“哦,上帝!”房间里几乎一片肃静。最后,一个便衣侦探清清嗓子。“嘿,”他柔声说,“中了头奖。我们接到命令,带温切-里奇到中心大街接受传讯。没有人提起教父本人。”
空气变得紧张。在任何一批警察中,甚至分到地方检察院的警察,总有一些把惹到齐奥-伊塔洛当作职业生涯自杀的预兆。
“但是,”便衣沉思后继续说,“那把小手枪意味着我得把你们全部拘留。”
齐奥那被厚厚眼皮半遮住的眼睛转到一边,朝凯文的脸上投去强压怒火的狠狠一瞥。“温菲尔德。”他厉声说。